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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井俊二电影中的日本传统美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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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对于岩井俊二电影的定位,一直众说纷纭。整体而言,岩井俊二擅长拍摄节奏平缓、故事纯洁感人、画面清新唯美的电影。其在叙事方法和表现形式上带有对西方后现代主义的接受,而在审美风格上体现出浓烈的日本传统美学文化,有一种对日本民族心理的准确表达。要领略其电影美感的精华与要义,势必要将其置于日本传统美学观背景下进行观照。文章从岩井俊二电影中的空寂美、物哀美、幽玄美三方面,分析岩井俊二电影中的日本传统美学观。

[关键词]岩井俊二;电影;日本文化;传统美学观

岩井俊二(Shunji Iwai,1963―)以《情书》的获奖掀起了日本电影在20世纪90年代的复苏,他本人也和周房正行、北野武一起被认为是促使世界开始关注日本美学的三大日本导演。但是对于岩井俊二电影的定位,一直众说纷纭。从整体上来看,岩井俊二擅长拍摄节奏平缓、故事纯洁感人、画面清新唯美的电影。其在叙事方法和表现形式上带有对西方后现代主义的接受,而在审美风格上体现出浓烈的日本传统美学文化,有着一种对日本民族心理的准确表达。“与同时代张扬反叛精神的导演,比如北野武相比,他是传统的。在他的影片中,我们往往可以看到传统的日本式温情和内敛的抒情审美文化以及樱花、大海等传统意象。但是如果拿他和大岛诸、黑泽明等导演相比,他的电影又显得极为前卫。岩井是个擅长将传统和现代融为一体的导演。”[1]要领略岩井俊二电影美感的精华与要义,势必要将其置于日本传统美学观的背景下进行观照。

一、岩井俊二电影中的空寂美

“空寂”原本在日语中指的是精神上的绝对寂寥、孤独和落寞,也与人澄净的心境有关,日本美学认为,“无”是极为重要的,人们只有在“无”的境界中才能达到精神的升华。[2]日本的传统神话认为众位神仙所居住的高天之源便是茫茫虚空,而人正是要在精神上不断加强自我修养来达到神的境界,进入到神的居所之中。在日本的绘画艺术中,这种对于空寂美的追求体现在画面的留白上,即在绘画时不将纸面用色彩覆盖满。一旦将纸面全部填充完,就显得人为修饰的成分太多,失去了清净寂静的审美情趣,因此要故意留下一部分空白,让观画者根据自己的内心来领略留白部分,体现出一种朴拙的美感。留白的位置和大小比例都有讲究,而观画者如果内心烦乱虚浮,就无法进入画家留下的思考空间。日本的插花艺术中花枝在容器上的高低错落、虚虚实实也是这种留白的体现。

在电影中,对于空寂美的体现则是镜头语言的留白与有意的中断,这两种手法都能够体现出故事存在继续阐释的空间和向其他方向发展的丰富的可能性。以《情书》为例,在电影的开头,岩井俊二就对渡边博子的面孔进行了特写,观众可以看到博子的神色从平静安详迅速切换到黯然神伤。整个故事其实就由博子寄出的那一封情书而展开,博子此时正处于未婚夫藤井树因登山而去世三周年的巨大悲痛之中。岩井俊二并没有交代藤井树死亡以及藤井与博子之间交往的具体细节,只是用这个简单的镜头交代了博子在恋人已逝后心灵的破碎。随后对博子表情的特写中断,镜头迅速切换为俯拍远景的长镜头,画面由博子变为神户冬季茫茫雪地之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在大雪飘飞之中,身穿一身黑色丧服的博子,逐渐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镜头暗示了她的忧伤因为显得太过渺小而无人过问,以至于博子不得不通过与女孩藤井树的书信往来寄托幽情。而在与女孩藤井树的交往之前,博子一直没有走出男友去世的悲痛,这里大片的白色也象征了在博子的世界中无处不在的阴霾。观众此时即使看不到博子的面部,也能想象得到博子内心的荒芜。日本美学中极为重视白色,白色是空寂之美的象征。无论是透明的流水、茫茫大雪抑或是强烈的日光,都给人以一种洁白的视觉感受,而这样的事物的美就体现在不能掺杂杂质,进而白色又被认为是清明、纯洁、善良之心的代表。此时博子在画面的左下角,在雪地中以“之”字形路线踽踽独行的画面呈现为一片巨大的、无边无际的白色,只有在画面上方约三分之一处点缀了一些黑色的房屋与树木。镜头既呈现出一种类似水墨画的美感,也在影片一开始就奠定了《情书》纯爱电影的基调。

而在影片的结尾处,博子已经知道了男友藤井树选择自己的原因,即自己与他少年时暗恋的女孩藤井树有着相似的长相。博子在秋场先生的陪伴下去了男孩藤井树遭遇不测的远山,在对着山大喊“你好吗,我很好”之后鼓起勇气向远方跑去。此时的画面也同样以白色的雪地为主,秋场先生等人没有与博子同框,博子脱下外套往画面的上方跑去。尽管又如电影开头一般变为一个小黑点,但是对于下面的白色形成一种在重量感上的优势(与影片开头时处于画面左下角的被压迫感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的黑白对比则暗示的是渡边博子已经彻底走出了藤井树去世的阴影,开始卸下心理包袱,向新的生活奔去。两种既相同又有细微区别的画面留白方式首尾呼应、意蕴深长,令观众回味无穷。

二、岩井俊二电影中的物哀美

在西方传统思想中,人与自然存在对立关系,人往往以强烈逻辑性和客观性的思维去审视、剖析自然。然而东方传统美学强调天人合一,艺术家要用心灵来映射、交融自然客体,在山川鱼鸟这些客观的自然景物之中寻找到主观生命寄托之处。原本没有生命的“物”因为与人们的情感相结合,被人类进行了艺术化的创造,能够达到一种共同愉悦创作者与接受者的境界。“物哀”(mono awale,直译为“物那”)的概念是日本传统美学中的重要范畴,它表示了人在面对一个客观事物时所产生的心灵共鸣和情感波动,这种情感反应不仅仅包括悲伤,也包括喜悦、愤怒、赞叹、怜悯等。[3]要想在艺术作品中实现物哀美的表现,创作者必须深切地玩味被表现物的意趣,并深切地将自己的情绪传达到接受者内心的深处。同时,被表现物还必须是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脱离日本人现实生活的物品只会让人感到无关痛痒。

岩井俊二在电影中大量使用了樱花的意象。樱花在日本传统美学观中意味着转瞬即逝的美,越是花期短暂,越容易让人怀念、怜惜它的美丽,并且由此联想到时光飞逝、生命短暂,等等。可以说,日本人普遍存在一种樱花情结,樱花在日本的艺术作品中象征着带有感伤之情的美感。在《四月物语》(April Story,1998)中,少女榆野卯月开学时,路上飘落的樱花纷纷扬扬,随风摇曳。由于榆野心爱的学长就在武藏野大学读书,因此这一条上学之路就是榆野向学长靠近的路,路上纷飞的樱花既表明了她这颗执著的少女之心,同时也暗示着青春的美好。一旦榆野本人经过了这一成长阶段,她就再也无法寻回年少时的这种毫无杂质的感情了,青春的短暂与樱花飞速地凋零是紧密相关的。

除了青春易逝以外,樱花还暗示了生命的脆弱。在《情书》中,女孩藤井树在图书馆工作,男孩藤井树因为与女孩同名被班上同学选为图书管理员,也曾在图书馆与女孩共事。女孩藤井树在接到渡边博子的回信时,也大部分是在图书馆拆阅并回信的(正是因为她使用的是图书馆的打印机,博子才在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回信的是另一个人)。男孩藤井树曾经在图书馆的窗帘之下默默地低头看书,故意借一些生僻的图书以吸引女孩藤井树的注意。女孩藤井树在意识到那份隐藏多年的感情后注视着那扇窗,此时窗外的樱花飘落进了图书馆的地上,女孩藤井树才察觉到男孩藤井树的突然身故对自己并非没有影响。只是男孩藤井树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亲口说出他的感觉,对于女孩藤井树来说,飘落的樱花既代表了葬身大雪山的男孩那短暂的生命,也代表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哀。粉嫩的樱花尽管花期短却年年都会盛开,可是那个靠着飘拂的白色窗帘而立,绽放美好笑容的男生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三、岩井俊二电影中的幽玄美

幽玄的概念则涉及余情、意境等,是一种别具一番风情却难以言表的感觉,与中国传统美学之中的“言有尽而意无穷”相类似。[4]幽玄原本出自于佛学,表达佛法的深奥难明,体现在艺术中,既是一种写意的、重神韵而轻形体的表现手法,也是一种含蓄蕴藉的审美感觉。幽玄的概念与日本人对内心在审美活动中参与程度的重视有关,由于每人的内心世界不尽相同,因此在体验幽玄美时往往也停留在不同的层面,这便是幽玄美的神秘之处。川端康成等日本作家都极为重视在作品中体现幽玄这种审美意识,大力开掘人物的内心世界,以内在世界来组成外部世界。在岩井俊二的电影中最常出现的情感有如下几种:对生存的迷茫,对爱情和年轻时代的怀念,青春期成长时的各种苦恼情绪,对死亡的恐惧以及现代社会之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离。无论是哪一种情感都是朦胧而暧昧的,都不适合激烈地感慨与叫嚣,而只能自己品味其中的酸甜苦辣。导演所要做的,便是将这种他人可以感同身受但难以用直白的语言交流的情感,用影像的方式进行具体化。

以《四月物语》为例,整部影片的叙事情绪极为平静,几乎没有激情可言。情节简单到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但是这部电影却获得了第三届釜山国际电影节观众奖,并成为岩井俊二纯爱电影的又一代表作。究其原因,就是电影以一种干净素雅的方式,表现出了学生时代感情的青涩与可爱。在电影的前半部分,岩井俊二用了不少篇幅来介绍17岁的榆野卯月如何适应来东京武藏野大学读书的新环境,她始终带着怯怯的羞涩感交朋友、钓鱼、看电影、弹钢琴等,慢慢融入了这个城市之中。然而在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中始终都藏有曾经的那位高中时代的、在舞台上弹吉他的学长。最后她发现学长在书店打工后就有意地光顾这家书店,直到学长认出她跟她说话,并在下雨天借给她一把坏的红雨伞,榆野沉浸在这种幸福之中感受到了爱的奇迹。片尾榆野在屋檐底下躲雨的画面,岩井俊二匠心独运地拍摄了一滴滴打落在红伞之上、再慢慢流开的晶莹剔透的雨点,雨点的透明无疑是榆野对学长的迷恋的隐喻,而红伞便是学长本人。榆野的暗恋是隐蔽的,她此刻的喜悦也是隐蔽的,因此岩井俊二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拍摄手法来让人体会榆野的内心世界。学长对她的感情的回应就如雨落在伞上的声音一样微弱,但是已足够让榆野品味良久。

这种深藏不露的感情是岩井俊二最喜欢表现的,感情本身的激烈与用理性克制的冷峻相结合,形成一种矛盾的美感,一旦说破则美感也会消失。《情书》中的男孩藤井树也只能用故意捉弄女孩藤井树,在借书卡上写自己的名字以便去她家还书等方式来与对方多接触,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语言的表白。而在他死后,他的这些小举动却慰藉了两个女孩的心。除了《四月物语》外,《烟花》《燕尾蝶》《花与爱丽丝》《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等电影,无不表现了这种朦胧的爱恋的情愫。[5]主人公往往就在时光流逝中失去了这份感情,但是与其说主人公(包括观众)沉迷的是自己暗恋的对象,倒不如说很大程度上沉迷的是暗恋这种感觉本身。

由于特殊的地理和历史条件限制,日本人在其哲学与性格意识、情感特征上都与西方民族甚至是同为东方民族的中国人不同,他们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形成了独特的传统美学观,对客观物体、自然景观存在极为深厚的感情,在强调“空寂”的物我两忘的同时又要体现“物哀”的物我合一,在表达情感时强调“幽玄”的含蓄之美。这些都给一批日本电影人的作品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岩井俊二的电影有着对日本传统审美范畴的充分实践,在借鉴西方美学的同时,也充分强调电影中用留白镜头,以人物对客观物体情感的表现来表现人物压抑、细腻的感情,让电影兼具富有美感的形式与略显悲观主义的情怀。岩井俊二在日本传统美学中展现了自己的灵性与才华,而日本传统审美文化的底蕴也势必帮助他在电影艺术这条崎岖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参考文献]

[1] 章慧霞.游走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岩井俊二导演研究[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2(05).

[2] 彭修银,邹坚.空寂:日本民族审美的最高境界[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01).

[3] 尤忠民.日本文学中的传统美学理念――物哀[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4(06).

[4] 宿久高.浅析“幽玄”[J].日语学习与研究,1998(04).

[5] [日]清真人.现代日本的青春――岩井俊二的影像世界[J].洪旗,译.世界电影,2002(04).

[作者简介] 张婷(1982―),女,辽宁鞍山人,硕士,辽宁科技大学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日语教育及日本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