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程 水一程相伴杜甫的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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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要旅行呢?旅行并不能使人变得更聪明。康德一辈子住在小镇上，每天同一时间起床，同一时间散步，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镇子上的人都用他来对表，但他的思想却达到了人类理性的极限。

我想旅行的真正意义在于把我们从庸常的生活中解放出来，让脚指挥心，而不是心指挥脚。旅行能让我们刷新头脑，清理思想。更重要的是，它能让生活中发生故事。因为哪怕是再精心策划的行程，一路上也存在很多惊奇和偶然，而惊奇和偶然简直就是生命的奖赏。说自了，旅行的目的为了跟自己找别扭，而是找到另一个世界，发现另一个自己。

1989年，赖瑞和坐上广州开往长沙的火车，从此开始了他的寻访唐史遗迹之旅。当时家庭条件稍好的大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100元。而在香潜当老师的他。则可以住一夜100外汇券的西安解放饭店。

促成他这次文化甜旅的直接动因是杜甫的一首诗《塞芦子》，诗的开头说：“五城何迢迢?迢迢隔河水。”诗中所说的“五城”，指的就是唐朝建在黄河外的五座军城，也就是丰安城(今宁夏中卫附近)、定远城(今宁夏平罗附近)、西受降城(今内蒙杭锦后旗乌加河北岸)、中受降城(今内蒙包头市西北)以及东受降城(今内蒙托克托以南)。“河”当然指的是黄河。

这首诗跟赖瑞和研究的唐代制度大有关系，于是他决定从兰州出发，经宁夏灵州、中卫、平罗，沿着黄河经五原，包头，一直走到呼和浩特。出于对火车的偏爱，他没有乘坐飞机，而是在车轮撞击铁轨的铿锵声中，走入历史之中。

跟扭捏作态的散文家不同，作为历史学家的赖瑞和既不自诩有文化，也没把此行当成苦旅。他一路火车卧铺。羊羔美酒，走到哪里，喝到哪里。偶尔发一下思古幽情，却又点到为止。作为研究唐史的专家，公元907(唐哀帝禅位，唐被后梁取代)以后的历史，对他没有意义。什么宋元明清的遗迹，在他眼里统统过滤。其实，我觉得这位老兄，连唐代的遗迹，也只是例行公事看看而已。一路行走就是他的目的，文化寻根不过是给旅行找个借口。当然，书中也记载了那些令人激动的时刻。比如，赖瑞和千辛万苦在陕西麟游县寻访到每个书法爱好者都摹写过的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碑》。然而，当管理员指给他看那块碑的时候，他发现那几乎是―块薄薄的石板，经过千百年的拓印，上面的自己早已漫漶不在了。不过，赖瑞和没有大喝苦情。而是喝了一壶酒，又踏上寻访《大悲菩萨传碑》的旅程。

1999年。赖瑞和把9赴大陆、跨越10年的个人旅行写成了一本书，取名《杜甫的五城》。又过了10年之后，这本书来到我的床头，成为我回味西安之旅的最好的佐料。我花了三个晚上把它读完，畅快、敞亮，一扫酸腐文人释放出的盘旋在中国上空十多年的阴霾愁雾，这是一本达人之书，比起那些流行的同类书，简直像仙人板和烤鸭之别。前者、清凉、平易、回味无穷；后者妄大、盛气凌人、油腻、贼贵，而且特别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