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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奉雉》与《瑞普·凡·温克尔》之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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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仙乡淹留模式是世界文学中常见的母题。作为该母题的子题,《贾奉雉》和《瑞普·凡·温克尔》有着大体相似的情节:即理想之不遇、厌世、弃世,到最终的回归。然而由于两篇作品产生的外部环境大不相同,所以故事的梗概及内涵也各不相同。前者以隐逸为积极入世之道而后者则是一种消极的遁世。

关键词:“仙乡淹留 母题 子题 入世 遁世

在世界文学中,类似《贾奉雉》或者《瑞普·凡·温克尔》这样仙乡淹留的故事情节的作品比比皆是。中国文学中有刘晨、阮肇之天台故事,有晋人王质入山的故事。而西方文学中脍炙人口的《走失的新娘》(芬兰)、《长生不死之地》(意大利)等等也属此列。此类故事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主人公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悲剧性冲突难以解决,因而厌世。由于某种偶然的原因,他们好像进入到一个虫洞,有了时空交错的奇遇,到得某一个山中或者其他人迹罕至的地方,引用某种饮料或者吃了某种食物,然后沉沉睡去。醒来之后怏怏而返,此时才发现人事变迁,而过往之地也不复存在,难以追寻。这当然是一种大体的描述,具体的故事往往在此基础上各有出入。在《贾奉雉》一篇中,主人公先入后出,然后在海上遇到郎生又复入仙乡的情节,与《瑞普·凡·温克尔》故事中的情节就不相同,后者的主人公瑞普在离开山中之后回到家乡,却没有机会再次回到山中,当然更无从再次见到赫德森船长和他的船员们。《贾奉雉》故事和《瑞普·凡·温克尔》故事的区别还远不止于此,由于作者自身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相差甚远而两者产生的外部环境和文化背景也差异甚大,两个故事的内涵自然也大不相同。

《贾奉雉》一文的作者蒲松龄(1640——1715),山东淄博人,字留仙,因其杰作《聊斋志异》,世人称之为聊斋先生。他一生所遇跌宕,少年时家境小康,十九岁时应童子试,连夺县、府、道三个第一,不过此后却屡试不第。他并未因此而消磨了科举的热情,奋斗至71岁终成贡生。在此期间,他做过同乡宝应知县孙蕙的幕僚多年,此后还做过辅导学生参加科举考试的私塾先生。可以说,蒲氏的一生和儒家的主流价值世界未曾脱离过,而他个人的价值观当然也与此息息相关。

贾奉雉的弃世的情节,并不能等同于“遁世者”的弃世情节。遁世者“不但对于社会的答复表示怀疑,而且怀疑提出的问题,与社会一刀两断”,其“避难之地是个田园境地,有时甚至是原始的,同时在时空方面是遥远的”。从这个意义上说,遁世者实则是怀疑一切的人。他们质疑社会的存在的合理性,同时质疑自身存在的合理性,在面对自身的价值体系与社会主流价值体系的冲突时,表现得毫无自信,当然,他们什么都不信,完全没有了理想和抱负。对比遁世者的情状描述,贾奉雉绝非此类中人。我们可以把他的“遁迹山林,与世长辞”看作一种抗争。他是一个饱读儒家圣贤经书的人,对那个世界有着自己的独特的价值诉求。一旦无法在现实世界中保持自己的价值标准,他便孤标傲世,宁可离开这个俗世,也不愿“易其节”。而故事中的郎生,显然是一位道家的修行者。自汉代以来,儒家在朝,道家在野。儒道虽不能同流,但是本质却是接近的,那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带来社会的清明。儒家的“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入世观念是要积极有所作为来造福于世人,而道家的“无为而治”的着眼点也落在了“治”上。这个“治”,是社会繁荣稳定的意思。中国传统文化中两个主流的社会观在为社会与人类谋福祉的这个问题上不谋而合,而绝非一些评论家所认识的大相径庭,无论是儒家的入世,还是道家的出世,其目的是一致的,区别无非是体现在形式以及理念上。中国文化博大精深、曲折婉转于此可见一斑。从这个角度上说,贾奉雉的“遁迹山林,与世长辞”并无弃世的本质,只是“礼失求诸野”的婉转。而作为儒生的贾奉雉和作为修道者的郎生能够如此契好,当然可以被视作儒道可以互为良友以及入世和出世之间的默契互补关系的暗喻。

即便如此,贾奉雉的第一次的“长辞”并不彻底。他在郎生的引荐下见到了仙长,且被容留过夜。这算是一次“淹留仙乡”的经历。夜间他接受了仙长的考验。虎的出现并没有让贾奉雉惊慌失措,作为一位饱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儒生,他完全有泰山崩于左而木不瞬的素养。他败在了人情上。仙长运用法术把他的妻子带到了他的身边。蒲松龄将这一段闺房秘事写得绘声绘色,充满了人性的温暖。这样的人伦之乐贾奉雉无法拒绝,于是仙长就拒绝了他的追随。贾奉雉重新回到家中。

充军途中行经海上,贾奉雉有了第二次淹留仙乡的机遇。郎生来了。老朋友的到来已经被他本人预言过。他的出现并没有仙风道骨的姿态,而是扈从如云的官家排场,他口称贾奉雉为“侍御”,这是一种官衔,犹言御史。这种称呼有功名的人官职的方式在整个封建时代极为流行。这种表现也合理地说明了无论是郎生还是贾奉雉本人,都并没有完全脱离那个时代的现实社会,他这次身赴仙乡,毫无疑问只是一种隐逸,一种另类的追寻大道的方式。

《瑞普·凡·温克尔》的作者华盛顿·欧文(1783——1859),出生于纽约的一个五金商人家庭。与蒲松龄相比,他的生活中基本上没有为某种价值观而坚持的行为。他年幼体弱多病,且厌恶学校生活,经常一个人哈德逊河岸上流连,终于在16岁时辍学。此后的1815年,为了逃避情感和工作的压力,他到了英国,在欧洲度过了17年的时光。回国之后,他远离城市,一个人遁入在他的作品中多次提到的睡谷。从欧文本人的经历不难看出,逃遁于他而言,已成习惯。欧文本人所要逃遁的对象无非有二,其一是现实或传统规定的社会或者家庭责任;其二是难以求得出路的个人情感的困惑。其中前者正是他的名作《瑞普·凡·温克尔》中的主人公想要逃避的内容。

《瑞普·凡·温克尔》描写了一个生活在哈德逊河流域一个荷兰人后裔居住的小村庄里的农夫瑞普·凡·温克尔。在那个美国国运初开,人人心中怀着美国梦而努力奋斗的时代,他无疑是一个另类的人物。欧文笔下的瑞普·凡·温克尔是一个喜欢闲散生活的人,所有正常人眼中有意义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是那么无聊,并且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干,因此他的太太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悍妇。无论在村子里他是多么地受大家欢迎,瑞普·凡·温克尔的核心世界充满了压抑和不安。虽然作家没有给我们描写他的内心世界里到底有没有过自己的家庭和村庄里其他家庭的比较,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做过这样的比较,并且因此感到过不安。可是他的习惯已然成了他的灵魂的茧,在这个茧的包裹下,他无力改变自己。这当然也是他的不安的来源之一。于是他就选择了逃避。

于是他选择在某一天带上他的狗和自己的猎枪去了山中。相比贾奉雉主动答应了郎生的邀请而言,瑞普的仙乡淹留似乎有些偶然。天色将晚时,他隐约听到有人叫他,走近看时,是一位老人。一向乐于助人的瑞普帮老人扛起了酒桶,跟随老人到了一处穿着怪异的人们聚集的地方,他看他们玩九柱戏,喝酒。然后自己也忍不住喝上了一些,之后便醉倒了。待他醒来时,他的狗早已不知去向,而他铮亮的猎枪也早已锈迹斑斑。这个情节颇类晋人王质的故事——他也是在想要回家时,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斧柄早已烂掉。于是他带着困惑回家去,沧海桑田的故事在此刻重演。瑞普发现村中人完全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些,而村中酒馆里英王的画像早已换成了华盛顿将军的戎装照,俨然已经改朝换代。而他的故人有的在独立战争中丧命沙场,也有人藉此飞黄腾达。他的那位持家艰辛的太太早已作古,他的恐惧和不安的根源之一已经不复存在。瑞普·凡·温克尔此时经历了从现实中的压抑到理想中的自由,再到现实中的自由的一个过程。他的遁世获得了匪夷所思的成功。很显然,瑞普完全不像贾奉雉那样心中装着什么样的理想或者寄托,他是一个基本上没有什么积极的理想和寄托的人。

相比瑞普·凡·温克尔而言,贾奉雉的隐逸更是一种坚持,因为前者实际上是对自己所不能坚守的生活的彻底放弃。贾奉雉坚持的是他作为儒生的理想,他的隐逸是因为在他所处的现实世界里,理想几乎成了荒唐的事物,他只有去他的理想的仙乡才能做真正的他。这种坚持对于瑞普来说几乎是毫无意义。瑞普是一位可以随遇而安的人。他的无为和中国道家的无为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是彻头彻尾的什么都不想做,而后者则是把无为当做有为的途径。《贾奉雉》的故事发生的环境是一个读书人渴望济世的传统文化笼罩下的中国,而《瑞普·凡·温克尔》发生的环境是一个有着遁逃情结的初建时期的美国社会。此外,导致这种表面上相似而本质有着重大差别的内涵的原因更在于两篇小说的作者。蒲松龄的一生都在坚持他的理想,虽然他对此有着极大的怨言,甚至起而攻之。而华盛顿·欧文则不同,他的一生都在寻求一种解脱,这种解脱实则是一种逃遁。只是我们无从得知他到底有没有找到自己心中的理想的安身之地。

(作者单位:洛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