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奴的虚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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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相较于之前在所有不同类型的媒体上所曾见的太监形象，方辰是最独特的一个，可以说，只有他才称得上是内外兼修、表里如一的“真奴”。这一个方公公能在舞台上立起来，不仅在于文本层面的奠基，更重要的是表演艺术家朱元昊极富层次感的精湛演绎。

〔关键词〕婺剧真奴演绎

前日，在上海大宁剧院，笔者有幸观摩了婺剧《遥祭香魂》，表演艺术家朱元昊对太监方辰的演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较于之前在所有不同类型的媒体上所曾见的太监形象，方辰是最独特的一个，可以说，只有他才称得上是内外兼修、表里如一的“真奴”。这一个方公公能在舞台上立起来，不仅在于文本层面的奠基，更重要的是表演艺术家朱元昊极富层次感的精湛演绎。

太监这一人物形象在我国传统戏曲中并不少见，印象中应该是一个相对脸谱化的形象―――常常是缩着背立在角落里，神情常于阴阳两极之间转化不定，性格奸滑，讲话阴阳怪气，让人不寒而栗。当然，也有相对正面的形象―――身居后宫，从职责所在的角度出发，真心实意地关心照顾好帝妃的生活起居，慈祥和蔼的公公也不乏个别。

然而，印象中没有一个像方公公那样，把“为皇上尽忠效命”作为人生的最高目标。一方面，体恤皇上的情感需要，为寻一只贵妃的遗袜奔走辛劳，杀人灭己，其犹未悔；另一方面，又怀着社稷重臣才有的宏大视角，把维护皇家的尊严和体面作为一切行动的出发点，甚至不惜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将人间正义化为沧桑灰烬随手抛。说方公公是一个复杂的人物，我觉得他一点也不复杂，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到只有一个行动逻辑，那就是他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全部从皇上及皇室的需要出发―――皇上愁，他也愁，皇上乐，他也乐，皇上的尊严被玷污，为遮掩，牺牲人命和人间正义也在所不惜―――正是把握住了人物这一最根本的行动逻辑，朱元昊才能突破表演在形式层面的任何束缚，做到“纵心所欲不逾矩”。

且看：方公公在得到“遗袜”后，“气喘喘、汗涔涔、急走荒丘。”他始终微缩的后背及上半身的老态与下半身的脚步轻快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欢欣鼓舞的神情和坠马的疼痛及辛劳的气喘又配合成了一曲忠臣义士的交响！李暮为求方公公遮掩，献上黄金，方公公一脸不屑―――我又不是为了钱！为灭口，他下令火焚衙门，废墟上深深感叹：罪过罪过！联想当初抱一只伤雁在怀，温柔地抚摸，既而不为口腹之欲放之归去，岂不善良！为上官秋立碑、造香冢，下跪叩拜遥祭香魂，感慨“她这份纯真心灵，千金难买，你我永世不可求。”又岂是人前技艺拙劣地虚假演出，恰恰出自肺腑！在最亲的随从丁贵也不得不遭遇灭口之灾时，方公公别过脸去，果断地将匕首送出……一面宽慰死了的丁贵―――今夜你也算是义士忠臣了，就安心去吧。话虽如此，一只手仍是不停地颤抖，抖得灯笼的光也跟着颤颤巍巍……临了，太上皇驾崩，被新皇怀疑之时，一番剖白又岂是为了一己的生死，恰恰有作为公公的大义在！如果不是深深地理解人物，从人物的行动逻辑出发，朱先生的这一段唱又怎会如此浩气长存，振聋发聩？最后，项上佛珠授予新人安公公，莫不是江山待有接班人，我自可放心随主而去之意！一句动人心扉的“太上皇，奴才伴驾来了”，一串整衣冠的动作，配上那最具代表性地欢欣鼓舞的笑颜―――让观者莫不唏嘘―――这一个是“真奴”不假，只是其人生何其虚妄！

朱元昊先生不愧是有着三十多年表演经验的艺术家，他在找到了开启人物性格密锁的那把钥匙后，将“唱、做、念、打”四种功夫和“手、眼、身、法、步”五种技艺通过各种排列组合，融会贯通，不拘形迹地塑造出了独特的这一个“方公公”。这个人物的出现不仅是婺剧舞台的幸事，也是中国传统戏曲人物长廊里的一座丰碑，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