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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也可以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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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天津人,已经退休两年了。退休以后,我和老伴来到了北京,在前门那块的一个四合院里,老两口子过得悠然自得。这似乎让很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议,老了,老了,还折腾个啥?可是既然在北京有那么好的房子,为什么不去住呢?还是我儿子说得对,人活着,就得想开了。

我儿子所说的想开了,就是别老总执着地固守那些个旧有的观念。买这个四合院主要是我儿子撮合的。一开始,我们老两口子做梦都没有想到,退休了会买一处北京的房子。也是事出有因,没成想我们一家子却当了一回北京人。

换来的四合院

这买房的故事还得从我的爱好说起。我从年轻的时候就酷爱收藏,不但手头有了一些有意思的好玩意儿,多年来也结交了很多同道中人。有一回,我和老伴儿兴高采烈地拿着我收的一个砚台,坐火车去北京的一个朋友那里鉴定。到了北京,朋友老郑先安排我们在他前门的一处空房子里住下了。这处房子是一个小四合院,刚来的头一天,我抬头一看,这院子的门牌是69号。嘿嘿,和我们家以前住的大杂院是一个号,真是巧啊。这前门,东边儿是鲜鱼口,西边是大栅栏,都是北京的历史文化保护区。刚在这里落下脚,我就和老伴来到大栅栏,扑面而来的是老北京的浓厚生活氛围。像我这么喜欢老东西、老传统的老顽固当然感觉是如鱼得水啊,还有让我流连忘返的琉璃厂,真是开了眼界。前门有各种小吃:爆肚、炸酱面、豆汁儿……北京的老风味在今天这年月,光是听起来也能让人流口水啊。还有杂货铺子、修车摊、修鞋铺、服装店、露天理发店和菜场,一派生活气息,真是一块风水宝地。逛完了,又回到我们下榻的那个小院子,这生活可真是惬意。

我对老郑说:“住这房子可真好啊,每天都可以去琉璃厂,整天有那么多的宝贝东西可以看,就不怕腻味了。”

老郑笑笑说:“是啊。”

话题一转,老郑说:“快把你的宝贝拿出来我看看。”说着就摆开阵势,准备鉴宝了。东西一拿出来,老郑的眼睛就亮了,他迫不及待地拿着放大镜翻来调去地看。像我们这样的人,看到宝贝就像是朝圣一样。正看着,老郑的电话响起来了。接完电话,老郑告诉我这东西是真的,他有急事得走,明天一早就过来,有事和我商量。说着,风风火火地走了。

老郑这一走,把我弄糊涂了:“他明天要和我商量什么事呢?”

等到转天,谜底终于揭开了。老郑带来了一个用红布裹着的东西,他把这个东西在我眼前亮出来的时候,一下子就让我惊呆了。原来他拿来的另一个砚台,图案和质地和我的都是一样的,很显然和我的是一对。我左看右看,把两个砚台摆在一起,真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让人爱不释手。

接下来,老郑要和我商量的事情终于说出来了。原来他要把我的那一个换走。拿什么换呢?就拿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四合院。

我一时没缓过神儿来。还是老伴有主意,一下子把话接过去,说:“老郑,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还是得商量一下,你也回去好好想想。”

这天晚上,我们就盘算起这事儿来。依我的主意,这东西可不能卖,而且我心有一个自私的想法就是要把老郑的另一个也弄到手。但那样的话,我们家恐怕得砸锅卖铁了。况且老郑在我们的圈子里历来是德高望重,跟我又是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有点儿犹豫。而老伴的意思是,能白来这么一个小院子,那是天上掉的馅饼啊。但是,她还有一个顾虑:这个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如果价值连城呢,岂不是亏了。我们俩正犯愁呢,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就找来了,说是我们难得来趟北京,想带我们出去遛遛。我心想,与其坐在屋里发愁还不如出去转转。于是我们出了小院,就沿着胡同闲逛。我和儿子好长时间没在一块了,这次见面觉得他长大了不少。他问我在这住得是否习惯,还告诉我这块地的房子多么有价值。他是学建筑的,说当年梁思成对北京城墙的拆除是多么的惋惜腊,痛心疾首,而这房子保存到现在就像是古董啊。我越听越不对劲儿,忽然我想起来: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

儿子笑了笑说:“是郑叔叔让我给他当说客的。”

姜还是老的辣啊。

儿子接着说:“但是,老爸,我知道您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我问:“是什么啊?”

儿子说:“肯定是想把郑叔叔的那个砚台据为己有啊。”

我有点儿吃惊:“你怎么知道?”

“知父莫若子嘛。”儿子接着说,“但是,老爸,咱们家可没那么多钱买这个东西。您想想,要是按您的意思,就天天守着那个老古董吧,那咱们家的生活水平得倒退30年。我要是您,就毫不犹豫地要这房子。刚才我已经跟您说了,这房子的价值也很高呢,而且又能住。再说了,郑叔叔为什么比您在圈儿里有威望,不就因为他是老北京,在这儿见识多、有眼光、收的东西也好。您要是在北京呆长了,我看您肯定会盖过郑叔叔。”

我知道,儿子这是捧我呢。但是,转念一想,也是这个理儿。说实在的,这房子也得值个上百万,比我那东西可金贵。

儿子见我有些动摇,趁热打铁接着说:“郑叔叔向您张这个嘴,也不容易,君子有成人之美……”

那个晚上,儿子一股脑地向我说了很多要房子的理由。其实,我从内心深处、从第一眼看见那个69号的门牌,感觉很亲切,就开始喜欢这个房子了。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确啊。

沿着马路,我和儿子一直遛到了天安门。夜色之中,我第一次感觉到天安门离自己是如此地近。

剧组的造访

没两年,我和老伴退了休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一来二去,也和这里的邻居熟络了。每天在这皇城根溜达溜达,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清代有句俗语形容四合院内的生活: “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 我和我老伴说起这句话,老伴说:“你就是那老爷,我就是胖丫头,天天伺候你。”

“那是你自己乐意!”

但是除了这丫头以外,我还真是按照清朝的架势整治我的小院子。我从花鸟鱼虫市场上买了两个大的瓷鱼缸摆在院子里,附近很多的小孩儿喜欢上这来看鱼。另外我还从天津的亲戚家里起了一棵石榴树,这春天一来,我就眼巴巴地盼着它开花。每天吃完饭,坐在院子里,听着一群鸽子飞过的声音,真是舒坦啊。

一天上午,我正在院子里侍弄盆景,一个小伙子找到我们家,说他姓肖,是一个什么什么剧组的,这次来是想跟我们商量在我们家拍古装戏。老伴一听,来了兴头儿,很热情地招待他们。那个姓肖的小伙子还答应给我们两万块钱,作为场景费。他走后,老伴说,这回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我也觉得让我们的小院上上电视没什么不好,还能留个纪念。于是,转天小肖就拿来了合同,让我们签。我和老伴哪经过这种事情啊,就随便地签了,而且很快给剧组腾出来一间屋子。

剧组的人马都到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出现了。院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一大帮子人。大家你来我往,尽管老伴儿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忙前忙后地张罗,可我们种的菜和花,还是难逃被踩在脚下的厄运。那天剧组在家里折腾到凌晨两点多钟,也只是大致地放了点东西。

临走的时候,剧组一个长头发的美工跟我说:“老爷子,你们家这面墙回

头得刷成红色的。”

我说:“这是为嘛呢?”

那个美工说:“您看过《红高粱》吗?我们追求的是一种色调、颜色的美……”小伙子说了一大串,我也没听明白。

我原本以为,给两万块钱,就用用房,这钱挣得还挺容易。这回亲见才知道满不是那么回事,不但原本的生活规律被打乱了,最要命的是,他们根本不在意我的房子。我不能眼看着自己当宝贝照顾的四合院变成杂乱的摄影棚,一定得在剧组大兴土木之前,让他们走人。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剧组的人都来了,我就拉下脸来说:“我们家要来亲戚住,这房子怕是不能给你们用了。”

剧组的那个小肖说:“呵,老爷子,这我们都是有合同的,您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啊。”

“什么合同不合同的,这房子是我的,我愿意给你们用就给你们用。”我脱口而出。

小肖急了:“那您为什么当初还要签合同呢?”

我早知道他要跟我提合同的事,就反问道:“你这合同上写上我同意把房子刷成红色了吗?”

这小子一看我不好糊弄了,语气就开始软下来说:“老爷子,您看,我们这一大堆人,活都干到这地步了,再让我们挪地方,这时间更来不及了。您就担待一下,不行我跟美工商量商量想其他的办法,一定不动您的墙。”

我看他做了让步,心里确实也着急,就有点儿过意不去了。于是答应他们,只要不动我的房子,戏还是能继续拍。就这样,他们就又开工了。

当时正好是春天,北京的雨水断断续续没有要停的意思,拍戏的那间屋子开始漏起雨来了。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这原本让人头疼的事,也有它的好处――房子漏雨的地方太多,现修吧,剧组又耗不起时间。只有加快了拍摄进度,没两天就走人了。想必这北京的雨也是通人性的。

像对待古董一样对待房子

这房子,本来就是老房子,我早就想着找天把它好好修修。老伴儿埋怨我说:“我看你是把个砚台卖了,就拿房子当宝贝疙瘩,当成古董来对待了。”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这不,剧组的一通折腾让我着实心疼了一把。现在房子漏了,不好好侍候怎么行呢?等到天放晴了,我赶紧找来我的一个老伙计,他是这方面的行家。这些老房子都是上瓦的,找漏雨的地方不好找,我那老伙计一下子就能找着。而且让人把瓦槽都抹了抹,这下可以放心了。

剩下的工作就是解决因为漏雨墙上留下的一片片斑驳的水印。我从市场上买了最好的漆,在劳力市场上找了两个民工。这两个民工年纪都不大,我不放心就一直在旁边指挥。看着他们在墙上刮上腻子,然后是乳胶漆,嘱咐他们底漆一定要刮好,要三分面,七分底。

这两个小伙子说:“大爷,您还挺懂行。我看您这房子也够老的了,您还挺上心。”

我得意地说:“小伙子,好好干,你们可糊弄不了我。这房子虽然老点儿,但是,越老越有价值。”

那两个小伙子却不以为然。说是自己有了钱定会去住高楼大厦,不跟这老房子费神。我只是笑了笑。

半个月之后,四合院青砖黑瓦修葺一新。那天,老伴儿对我说,有一窝燕子,在我们家作窝了。我一看,可不是吗。可是听说,这块房子就要拆迁了。我这心啊,总是揪着。谁知道呢,过一天,就乐呵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