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三个图书馆学术史问题的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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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质疑《图书馆学基础》一书中的三个中国图书馆学术史问题，重新认定谢荫昌是第一个将“图书馆学”一词引入中国的人；中国比较图书馆学研究始于1894年郑观应的《藏书》；早在1921年杨昭悊提出了图书馆要素说。并一一论证了自己的观点。
关键词 图书馆学 比较图书馆学 学术史 要素说
《图书馆学基础》是高等学校图书馆学专业核心课程，也是教育部面向21世纪课程教材，自问世以来广受读者欢迎。然而以笔者之见，书中存在三个值得商榷的图书馆学术史问题：一是“图书馆学”一词何时首显于中国文献？二是中国最早的比较图书馆学研究始于何时？三是谁最先提出图书馆要素说？对这三个问题的研究，可以使我们对中国图书馆学术发展的演进有一个更为客观、正确的认识，对当今图书馆学教学具有参考价值。
1 “图书馆学”一词何时首显于中国文献
《图书馆学基础》认为，1917年6月16日的《交通日报》刊载的江中考的《图书馆学序论》一文，将“图书馆学”一词首显于中国文献。而从李钟履的《图书馆学论文索引》看，《图书馆学序论》一文的作者是“江中孜”，译者为“浚明”。
另外，1922年3月14日，林宰平在为杨昭悊《图书馆学》写的序如是说道：“图书馆学这一个名词产生不久，他的年龄，不过比我们民国稍为长几岁罢了。”13杨昭悊的《图书馆学》一书告诉我们，“图书馆学”一词早在1905年的德国已经确立，在英国和美国，1911年以前还未通行。“图书馆学，英语是Li brary science，德语是Bibliothek-swissenschaft，英美是近来新有的名辞，十年以前还未通行。《大英百科全书》是美国新出版的书，如傅古氏的《撕坦达辞书》就没有这种名辞。但是美国图书馆学校所授的学科，统行叫做图书馆学，图书馆学校毕业生，也授以学位，称为图书馆学士或得业士。并且近来图书馆在教育上占重要位置，关于图书馆的著述，日渐众多，因此图书馆学一语，用起来也渐渐普及，在德国这种名辞，更其普通，马叶氏百科辞书在一九〇五年出版就有这种名辞。”可是在中国，它究竟诞生于哪年？无论是林宰平，还是杨昭想，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是以笔者掌握的史料看，1910年“图书馆学”一词首显于中国文献，其引入者是谢荫昌（1877-1929）。谢荫昌为江苏武进人，近代教育家，1903年入日本明治大学学习。1904年回国，他主办《东三省公报》，任奉天提学司图书课课长、总务课副课长等职。1910年，他在《四川教育官报》发表《图书馆教育》。此为长篇译文，作者户野周二郎是日本人。文中，“图书馆学”一词出现于如下三处：
（1）“余曾指定亚米利加七十个之图书馆征其意见报告、除一二处外、悉以与学校谋共同之作用为言、且以教授讲习图书馆学为必要。”（第六十篇）
（2）“布氏之演说、尚有详细之师范学校教授之图书馆学、及可供参考之点不少。”（第六十一篇）
（3）“是乃教育儿童之师范生所极应研究之事。断不可不授以是等之知识。以是意味言之。则图书馆学之与师范生实具有密切不可离之关系。彰彰明矣。”（第六十二篇）
是年，奉天图书发行所出版谢荫昌翻译的《图书馆教育》一书，凡206页。这是我国出版的第一部图书馆教育之译作。1912年《通俗教育研究录》第4期对此书也作了专门介绍，其中也涉及“图书馆学”一词，云：“是书著者为日本户野氏。译述者武进谢荫昌奉天图书发行所出版。每册定价大洋五角。户野氏曾躬服务于东京之通俗图书馆。为日东研究图书馆学之经验家。因吾国言教育者。只知有学校教育。罕知有图书馆教育。只知图书馆有教育学者之性质。罕知有教育国民之功能。欧美文明各国。对于图书馆。尚视为全国社会教育之最要机关。吾国人民之程度。则欲灌输人民以普通之常识。非于各县市乡设立各种图书馆。无以为切要之问题。是编类述各国图书馆之概况及设备。从事图书馆教育。必先置一编。而著手自易矣。”
在翻译的基础上，谢荫昌还研究图书馆教育。他认为，我国图书馆教育应分为两种类型，一是培养学者型，二是教育国民型。1912年，他的《图书馆改组系统办法议》，在谈及全省县乡图书馆如何普及时，提到“图书馆教育讲习会”、“图书馆教育学”和“图书馆学”。他说：“各省司立高等图书馆。当设图书馆教育讲习会。令各县之会习师范原充图书馆员者。入馆研习图书馆教育学三月。各省师范学校当仿美国制一律讲授图书馆学。”1913年，金陵大学文科开设的图书馆学课程，成为中国图书馆学教育的开端。
2 中国最早的比较图书馆学研究
《图书馆学基础》认为，我国关于比较图书馆学的研究，最早始于1935年程伯群所著的《比较图书馆学》。
据笔者所见，中国的比较图书馆学研究最早始于1894年郑观应的《藏书》。郑观应通过中西文化的比较，发现中外图书馆在数量上存在巨大差异。他说：“泰西各国均有藏书院、博物院，而英国之书籍尤多，自汉、唐以来，无书不备，凡本国有新刊之书，例以二份送院收储。如有有益于国计民生者，必膺朝廷重赏，并给予独刊之权若干年。……通国书楼共二百所，藏书凡二百八十七万二千册。此外，如法兰西，书楼共五百所，藏书凡四百五十九万八千册；俄罗斯，书楼共一百四十五所，藏书凡九十五万三千册。德意志，书楼共三百九十八所，藏书凡二百二十四万册；奥大利，书楼共五百七十七所，藏书凡五百四十七万六千册。法京巴黎另有一书楼，异常宏敞，独藏书二百零七万九千册。德京伯灵之书楼，亦藏七十万册；罗马大书院，除刻本外，更有钞本三万五千册，细若蝇头，珍加鸿宝，洵数典之巨观，博学之津梁也。”因此郑观应主张，各省应于各厅、州、县分设书院，应“购中外有用之书藏贮其中（凡外国未译之书，宜令精通西文者译出收储。）派员专管。无论寒儒博士，领凭入院，即可遍读群书。至于经费，或由官办，或出绅捐（比利时国届开国五十年之期，臣民咸醵金上寿，王受而置诸外府，日：此众人之资，将为众人求益。饬议院议之。下院拟以此款开设格致院一区，广购图书器皿，用供国人探讨格致之学。英君主寿诞，臣民亦醵金筑一大博物院，无物不备，为其君主寿。留名千古，与民同受其福，何筑如之！宜各国节当仿行也。）或由各省外销款项、科场经费，将无益无名之用度，稍为撙节，即可移购书籍而有余。仍常年储备专款，分派员役管理稽查。所有新书，随时添购。”郑观应借鉴西方图书馆经验，为中国图书馆藏书事业指明了发展方向。他的这篇《藏书》，源自《盛世危言》一书，是我国比较图书馆学研究的一篇开山之作。
从1921年10月1O日杨昭悊的《编书人的序》可见，杨昭悊已经具有比较世界各国图书馆的意识，并将这一思想见诸于文字：“外国图书馆学的著作，多半是发表自己的意见，或叙述本国的状况，倘若把它译出来，只能供参考，不能资比较。”杨昭悊的《图书馆学》，采用中外图书馆结合、译撰兼备之法，使这部著作更适合中国读者的兴味，对中国图书馆工作具有指导意义和实用价值。
“比较图书馆学”这一术语在中国的确立是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大致经历了比较图书馆学论文的问世、概念的提出和比较图书馆学专著出版的过程。1925年5月20日，美国图书馆学家鲍士伟在河南省教育会发表《美国公共图书馆情形与中国》的演说，也是20世纪20年代比较美中图书馆事业的一篇难得的佳作。1930年《时代》第1卷第5-6期发表陶愚川的《中外图书馆事业之比较观》，是20世纪初至30年代国人撰写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篇比较图书馆学研究论文。文中，陶愚川比较美国、英国、德国、法国、丹麦等国的图书馆藏书，指出，欧美各国努力提倡图书馆事业，中国的专科图书馆阙如，普通图书馆仅250余所；图书馆著作出版绝少，舆论家又十分漠视，所以他希望以此引起全社会对发展中的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关注。
1935年3月15日，张鸿书的《比较图书馆》是国内使用“比较图书馆”发表的第一篇译文。该文由引言、目录和图书的流通三部分构成，完稿于武汉，时间为1935年2月28日。我们从他的“引言”可知，“比较图书馆”这一术语在我国尚是第一次使用。“比较宪法，比较政府，比较解剖学，比较宗教学，这些名词大家都很熟习，用不着说。因此，比较图书馆应该是一个什么东西，我也不必多嘴，大家先猜着想想好了。我本来想在这上面用心研究一下，可是只为着没有工夫，眼看着这个研究在最短期问是不能实现了。于是，只好忍痛把这个研究暂时搁起，但，却把已经写译了的这点材料先拿了出去，许下个愿心，算是我以后有着这么一个‘志向’。比较图书馆这个名词还没有人用过吧。但，我不是夫子，从前没有人用过，名词我使用起来并不会失意，倒反只觉得满足。我此后的志向就是要倡明这个东西。但，得声明一下，现在，这儿有的是一点材料，没有好好的组织过，不算文章。这点材料是从Dingwall的Howto Use a Large Library（Cambridge 1933）里摘译出来的。”
3 最先提出的图书馆要素说
《图书馆学基础》认为，“要素说”是以中国图书馆学研究者为主提出的一种研究对象说。早在1929年，陶述先就提出图书馆要素有三个：书籍、馆员与读者。1932年，杜定友也提出，图书馆有书、人、法三个要素，三要素之间的关系是“三位一体”，他并以书、人、法的次序来解析图书馆事业发展的重点；1934年，刘国钧在《图书馆要旨》一书中提出了图书、人员、设备和方法的“四要素说”。
据笔者所见，1921年杨昭悊在《图书馆学》一书的“凡例”中提出了经营图书馆的“三要素说”：“经费，建筑，设备，是经营图书馆的要素。”此外，他还提出了组织图书馆的“二要素说”：“管理部，评议部，是组织图书馆要素。”
1922年5月，朱家治在《师范教育与图书馆》一文中，提出师范学校图书馆的“四要素说”，即设备、馆员、期望和观察能力。他说：“师范学校图书馆须有上选之图书，慎密之设备，敏捷之服务，有研究及能教授图书知识之职员，更须以教育为目的：此数者缺一则效能不著。换言之，图书设备愈扩充，则馆中服务愈紧要；馆员学识愈广毅，则图书馆在教育上所占位置愈重大，盖馆员能设计使图书馆事业发达，满足读者之需要，且或者有所发明建设于出版界，以贡献于教师生员。由是言之，师范学校之图书馆其要素不外设备，馆员，期望，及观察能力。”
从时间上来说，杨昭悊、朱家治的图书馆要素说，比陶述先、杜定友的要素说更早。因此，介绍中国近代图书馆要素说，杨昭悊、朱家治的图书馆要素说不能不先提。
4 结语
由上述之，谢荫昌是第一个将“图书馆学”一词引人中国的人。1910年，“图书馆学”一词首显于他翻译的《图书馆教育》一书。中国比较图书馆学研究最早始于1894年郑观应的《藏书》。张鸿书是以“比较图书馆”为题在中国倡导比较图书馆学的第一人，他的《比较图书馆》又是我国最早使用“比较图书馆”学的第一篇译文。1935年，程伯群的《比较图书馆学》是中国第一本比较图书馆学专著。1921年杨昭悊在《图书馆学》中提出的经营图书馆的经费、建筑、设备的“三要素说”和组织图书馆的“二要素说”，是中国图书馆学体系形成的重要标志之一。
参考文献
1 吴慰慈.图书馆学基础.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58
2 李钟履.图书馆学论文索引（清末至1949年9月）.北京：商务印书馆，1956：14
3 杨昭葱.图书馆学.上海；商务印书馆，1923：7
4 同3：10-11
5 谢萌昌.图书馆教育.四川教育官报，1910（9）：6-11
6 介绍通俗图书：图书馆教育.通俗教育研究录，1912（4）：28
7 谢萌昌.图书馆改组系统办法议.通俗教育研究录，1912（4）：14
8 同1：65
9 李希泌，张淑华编.中国古代藏书与近代图书馆史料.北京：中华书局，1996：86
10 同上：87
11 同3：9
12 张鸿书.比较图书馆.文华图书馆学专科学校季刊.1935，7（1）：137-141
13 同1：30
14 同3：1
15 朱家治.师范教育与图书馆.新教育.1922，4（5）：7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