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雄”陨落留下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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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日，曾经于十五岁时在汶川地震中勇救七位同学的雷某，六年之后因为涉嫌诈骗而站在被告席上。

六年之前，这位胆子特别大的初三学生，面对地动山摇的大地震，表现出常人所不具备的镇定和勇敢，以致他的同学因他而获救：六年之后，面对更日常、更具致命杀伤力的不劳而获、“点铁成金”的诱惑，他也表现出常人所不具备的镇定和大胆，以致自己的骗术屡屡得手，最后把自己送到审判台上。

六年之间，雷某的外在人生发生了两次天翻地覆式的变化，但是他内在的人格和灵魂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们这个社会可能根本就不了解，甚至根本就不想了解他。从内在人格来看，他还是那个胆子很大的男生，还是那个学习成绩很一般的学生，还是那个喜欢交朋友、特别敢说话的人。他的内在自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使他自觉不自觉之间觉得要通过诈骗来平衡自己的日常生活所需呢？

我想起了那些才华溢、却最后要在吸毒中寻求刺激的艺术家们。当一些曾经相当有追求、有理想、有成就的艺术家再也找不到那种自由的感觉和激情四射的创造力时，他们心慌了，他们中有一些人不约而同地在和混乱的性关系中寻找刺激。也许，对他们来说，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某种成功之后的空虚感所压倒和吞噬。

雷某又怎样呢？当他因为勇救同学而被广为传诵之后，在一个据说缺少英雄的时代他被推上了英雄的神坛，于是乎上重点高中、担任2008北京奥运会火炬手、四处演讲等机会与荣耀被作为“供品”献给了他。万人仰慕、风光无限；鲜花美食、高档酒店；接识社会精英、享受特殊待遇，这些一般人努力一生也得不到的物质待遇和社交场合在短时间之内尽入他囊中，那种感觉是任何一个经历过不同类型的高峰体验的人所能够想像得到的。

经历过高峰体验的人，哪一位不是希望再来一次，再来两次、以至无穷。可是雷某呢？他进入重点高中但是没有读书的潜质，他品尝过当英雄时的短暂物质、精神享受后却想再一次再三次。当然，这些应当还不足以让他决心以诈骗来维持和换回自己的高峰体验。也许是他作为英雄人物出入各种华丽场所时，从那些成年人在名利场上的真实表现而不是口中所言中，他悟到了一些“江湖规则”，悟到一些他认为的人生真谛，而他的胆大禀赋让他将之交付实施；而众人对他的膜拜之感，更让他觉得庸众可欺。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可能而已。

福，祸之所倚。任何一种成功都隐含着将成功者吞噬的凶险，尤其是对于少年得志者来说。但是，如果有人认真研究少年雷楚年的个性和优缺点，和他的法定监护人一起负起培养和造就他的品质的责任，悲剧就可能不发生；如果当地教育部门把他送到一个适合他的学习程度和潜力的学校，他就不觉得上学不过是一场游戏，他会好好念完书；如果媒体不是把他捧得过高，他就不会觉得自己拥有干什么都可以的特权；如果我们这个社会不把他当作一个缺少英雄的时代的稀缺资源加以膜拜和消费，他就不至于被推上神坛：如果有人来利用他的所谓资源而达到自己不恰当的目的时，有人提醒他，他也许会在大错铸成之前被劝阻。当然，这些只是如果。

昔日“小英雄”之陨落让我们思考，把一个胆子很大但方向感不固定的少年人，引导和培育成日常勇于行公义、好怜悯的成年人，我们的家庭、教育系统和社会需要怎么做？还有，当年我们把雷某送上英雄的神坛而疏于切中他内心的教育，今天我们能把他送上法庭的审判台后就不管了吗？这些问题若不回答，可能还会出第二个迷失的“小英雄”。

（作者为新华社高级编辑 中国教育学会家庭教育专业委员会常务副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