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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那片杏林下的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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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总以一种迥异的素朴与温情,履越尘淀的沧桑,带给我们弥读弥新的感知与洗涤。近日,捧卷着薄薄却又厚重异常的《学记》,一袭跫音,携着杏林中的缕缕馥韵,猛然而沉稳地追问着我的教学履历、叩问着我的教育考量。或许,这些关乎逝去,但细品其里,却又紧紧地系牵着未来。

一、知困:以一种卑微仰望

以前,总骄傲地以为:“知困”,是一种习惯。

《学记》云:“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教书,是一场渐行渐远的旅行。“教”与“学”,如出一辙,“不足”与“知困”,是为一辙之两翼。

前段时间,教授《孔雀东南飞》。一种惯性,课末,我即抛出一句套语:

“同学们,还有问题吗?”

沉默,片刻。一声响亮的疑问,彻响教室――

“老师,‘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该怎样理解?”

“哪位同学来帮帮他?”

“一些资料上,认为这句话中运用了‘夸张’,刘兰芝临走时已经和小姑差不多高了,极言时光飞逝。”

“但是,前文提到‘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说明刘兰芝在焦家,只有两三年的时间,这里,难道也用了‘夸张’的修辞吗?”

沉默,又是沉默。我亦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以上,是课堂窘况的真实印照。课后,无法按捺住躁动的绪意,我深深扎入了书房的角隅。《郑振铎古典文学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有着如下记载:

“这首诗(笔者按:指《孔雀东南飞》)的字句,各本颇不同,文词也有费解的地方。最可怀疑的便是,前言‘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后言:‘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在二三年中小姑绝不会由扶床而走的孩子,骤长至与新妇同长。”

学生的发现,是惊人的!

又过几日,偶翻《语文建设》1996年第10期所刊林廉的《<孔雀东南飞>的几处注释》一文,其间,便对“小姑始扶床”等语句,给予了一种理解:

“‘始扶床’教材注释为刚能扶着床走……这种解释有矛盾:兰芝初到仲卿家时,小姑刚能扶着床走,只经过二三年,小姑怎能长得这么快?各注家也注意到这点,因此或说此处有脱漏,或说这里用的是夸张,不必深究小姑为何长得这么快,有的版本则避而不注……这里的关键在于‘扶床’一词该如何解释。

床,古代常指坐具,古人席地而坐,只有位尊者才有资格坐床……‘扶床’的‘床’也是指坐具,‘扶床’应是古代的一种礼节,是少者搬床给长者坐……那么‘始扶床’又是多大的年龄呢?据《礼记・内则》,古代男女在十岁之前所受教育基本相同,女子十岁之后要深处闺房学女事,学礼节,这时不能算孺子,不能再蚤寝晏起,而应依礼节每天昧爽问候父母,为父母执床。因此‘始扶床’应指十来岁的年龄,这就和二三年后‘如我长’,将到笄龄没有矛盾了。”

如此,我便可以给予学生一种真切的释解了。

曾经,上海有一位语文教师,名叫沈蘅仲。他写了一部书,名为《知困录》;现在,南京有一位语文教师,名叫陆精康。他写了一部书,名为《考信录》。前者,现在已经很难购得。几年前,我花费了颇大的气力,才幸福地从网上置购一册。现在,那本书正在泛黄的台案上散发着悠然的辉泽;后者,刚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却被抢购一空,我在耐心地等待……,突然,这两本书让我想起了《学记》:不知是否,有一种思惑,在《学记》的前世焦聚?不知是否,有一种力度,在《学记》的文字间涌动?不知是否,有一种美丽,在《学记》的背影后承递?但我始终坚信,卑微之于语文教师,绝非耻辱,而是一种泛黄的荣耀。

现在,看来,“知困”,确需成为我的一种信仰,而非习惯!

二、弗问:让一种完整贮存

语文教学,因其独特的知能要求,形成了以“问题”为主要架构的课堂模式。纵观当下课改,“满堂问”,成为了取替“满堂灌”的招摇名帖。

提问,绝对是一门艺术。“时观而弗语,存其心也;幼学听而弗问,学不躐等也……教之大伦也。”问与不问,更是一门大学问。先来审议一则关于《囚绿记》的课堂片段:

师:这篇文章讲了什么内容?

生:讲了作者陆蠡“囚禁”一株倔强的“绿藤”的经过。

师:这株“绿藤”有什么特点呢?

生:顽强、对光明憧憬等等。

师:哪里体现出来“顽强”“对光明憧憬”的特点呢?

生:文中对“绿藤”,有这样的描写:“绿的枝条悬垂在我的案前了,它依旧伸长,依旧攀援,依旧舒放,并且比外边长得更快。”“它的尖端总朝着窗外的方向。甚至于一枚细叶,一茎卷须,都朝原来的方向。”

师:不错。这些句子,鲜明地表露出“绿藤”所存具的坚强、执著等优秀品性。这些品性,成为了那个时代――抗战背景中,中华民族不屈不挠斗争中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首先廓清一句,这个课堂片段出现在高一的语文课堂中。笔者坚信,这几乎成为了教授《囚绿记》,回避不开的场景。看似师问生答,热热闹闹,但只要细细品咂,稍有教学亲历的人,都会感到,热闹的背后是智慧的荒芜与思维的缺失。综观教者的三问:“文章讲了什么内容?”“‘绿藤’有什么特点?”“哪里体现出来‘顽强’‘对光明憧憬’的特点?”几乎没有激发出学生多少智能。试想:进入高中的学生,怎能仍旧驻停于简单概括与分析的练习中呢?换言之,这样的问题几乎无效,甚而负效,因为,耗散的不仅仅是师生的宝贵时间,更耗散着学生对语文本来便微薄的趣味与认同。

“幼学听而弗问”。学生在学习的初始阶段,需要教者的用心传授,而非不绝于耳的“问”。那么,由此铺展,透览上提《囚绿记》的课堂片段,我们是否应该发出如此一问:处于高阶学习的学生,是否需要教者的“问”?如果答案肯定,我们又将需要怎样的“问”呢?

实际上,通过大量个案与文献的研究,笔者以为,《囚绿记》一文,最具价值的思考命题在于:文章中“窗”的意蕴与价值,而非漫天飞舞的无效“问答”。笔者曾做过统计:《囚绿记》中,“窗”共出现过12次。“窗”给我们一种禁锢、局限的感觉。它常常将世界分割为内外两部分。正如宗白华所说:“有了窗子,内外就发生了交流。”人们通过窗子吐纳自然之景,又将自然之景映摄至心中,进而生情。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窗”常常成为作家们寻觅自己精神世界的客观对应物。有了上述认知,我们才不难理解文末的最后一句:“我怀念着我的圆窗和绿友。有一天,得重和它们见面的时候,会和我面生吗?”句中,“圆窗”的出现,让忏悔怀念的基调中,隐隐透露着一份关乎人性的诉求――生命的平衡。

紧紧把握“窗”,不会让文本解读过于支离破碎,反而,会增强文本解读的效益,进而,增进语文课的效率。

“弗问”,是为了将一种完整的阅读感知留给学生,是为了让高层次的“问”获得一种尊严与地位,更是为了让课堂充溢着生命的意蕴与正能量。

三、虽舍:让一种留白萦回

《学记》,除了教导我们可以做些什么,也告诉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放弃。“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也听语乎,力不能问,然后语之;语之而不能知,虽舍之可也。”

以前,有一位学生,总是满揣着梦想的美好,却又困扰于眼高手低的苦楚。一天,她走进我的办公室,诉说着心中的隐秘:初中时,老师曾信心满满地鼓励她,说她具有播音主持的潜质。然而,自打进入高中以来,她感到自己学习定力不足,学习兴趣不浓,无法高效率地完成学业。最终,她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办呢?”

习惯于太多说教套式的我,在那一刻,竟然无言以对。

现在看来,或许,“语之而不能知”,在冥冥之中,给予了我些许点化。后来,我将上面的事情,撰写成了一篇教育叙事《修行,是一种幸福!》。文中,我曾提到:“世上,或许,唯有教师这个职业,可以被这些充满生气郁勃的问题围绕终生,并最终,有机会与他们一同思索与成长。”再后来,我将刊发文章的样报,送到了这位学生的手中。她接过报纸的那一刻,有着异样的惊奇与平静。我很难想象,这位女孩,今后的人生之路会怎样。但,此时的我,回想那双透彻的眼神,再细细地品咂着《学记》上的“问学”之策,不免,又暗暗地回到了那一抹对话的空白中。教育问题,有时,暂时精巧地“放弃”,并非一无是处。

当下的教育,充溢着太多的说教与喧嚣。试问:有多少教者,能够将人生的路向,生命的意义等这样的终极问题,捣鼓得清澈见底呢?然而,“今之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很多问题,自己都没有搞清楚,何必滔滔不绝、故弄玄虚地向学生兜售呢?

教者,并非全能全知的智者,但一定是存具自知之明的清者,唯如兹,何为不懂?何为懂?方能显豁于心,达然于外。

教育,或许,本来就是一门存有留白的艺术!

“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每一位教者,都需要谨识《学记》中的这句话。面对“学习”,我们要“藏”于“心”;“修”于“外”,无论“休息”,还是“游乐”。是啊!多么朴质的语词!笔者以为,摒除事务的烦琐,清空杂念的叨扰,我们需要做的,便是,肆意与坚定地开合书卷,在杏林下的那片沃土,踏实而优雅地躬耕与收获,直至生命的苍老……

(单位地址:四川资阳市乐至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