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组一等奖·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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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那么从五月的油菜田里呢？

我站在一垄垄的田间，看到风踩着油菜上去，带起一圈圈的波浪。仿佛能听到收获时菜籽“毕毕剥剥”的炸响。从南方归来的鸟在河里打捞自己的影子，结果掉进了更多的影子。水边人家的墙角生了苔，浓得像泼了盆靛青。勾起了我久远的回忆，狠狠摔了我的心一个踉跄。

二年级时，我们一家从乡下搬到了县城，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图书馆、超市、广场，当然，除了租住的十平见方的小屋子。一种卑微的怯懦的心思让人喘不过气。我感到我的周围一直环绕的丑陋，还记得母亲每天载我时“吱呀”作响的自行车；还记得终日投在屋里的黑暗；还记得绕过几条巷口泥泞潮湿的公厕；还记得电壶在窗台上一阴一阳，把我的难受拉得长长的；还记得麻雀在电线杆上沸成一锅水，楼上楼下的骂骂咧咧声。

我感觉我跟这城市格格不入，我的农村户口给我烙上丑陋的伤疤，揭开便是血淋淋的痛。我小心翼翼地说话，底气不足的样子。学校填写信息时，我遮遮掩掩地写，脸上火辣辣的，好像全世界都在围观我的贫穷与无奈。

我可怜的虚荣心让我痛恨家乡。我感觉胡萝卜、马铃薯从春吃到冬总也吃不完，从小屋到学校的路长得没有尽头，小屋的门一直叫嚷嚷不停歇……一切都让人厌倦疲惫，我埋在图书馆里，尽力逃避着什么。

每个月回次老家是惯例，我仍旧懒懒提不起精神，坐在车上能想到街上、泥路上散布的羊屎，好像已看见村前头那个披头散发的老妪，一堆红孔砖堆在地上，颓败的样子。

到了家，爷爷正坐在小椅上编扫帚。那些棕色的须在他手里翻飞，没一会儿功夫就有了轮廊。

“爷爷，这是什么？怎么这么丑？”

“丑什么？土里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这叫‘须须子’。”我愣愣看着没说话，爷爷又念叨着，“你吃的哪样东西不是从土里长的，泥巴就是那么丑，人也得靠它养活，没有丑，你以为哪里有美？花再好看，也不是从天上开出来的！”

爷爷的话一下子击中我，我看着旁边的苍老的柿子树，一下笑出来。

我开始发现农村的美，树是一场朝天刮的风，人一辈子能看到这风刮到停；南瓜是个沉默的胖子，他秋天才慢慢从土里出来，揉揉惺忪的眼；板栗是个爱笑的孩子，他捂着肚子笑，被戳痛松手，掉下一地的果子……

没有农村，哪里有城市；没有丑，哪里有美？即使丑到极致，如污泥，也有孕育美的力量。只有把心低下去，才能发现高的自己。

丑里有美，美中有丑。朴素是本真，人无完人，我想，这道理我懂得不算晚。

（指导老师：赵丽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