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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无论是去论山服兵役,还是申请去越南,徐赞总是特立独行。可能因为他是孤儿的缘故吧,可是我心里还是觉得不是滋味。他从来不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商量事情,不对,是根本就不可能商量。他本来已经通过了司法考试,有希望成为一名法官,可他却放弃了去司法研修院进修,非要去当兵。在论山训练所的训练一结束,又马上申请去越南。他还说研修院的研修要两年才能完成。
他把尽快找到母亲这件事摆在了第一位,在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的他想找到母亲的心情是多么恳切啊!1967年是越南战争初期,韩国创建了青龙、猛虎、白马等战斗部队,并强行派往了越南战场。幸好他被分配到驻扎在西贡附近的鸽子部队的搜查组,这是他想去的地方。这意味着开始了他三万里寻母的第一篇章。
徐赞先去了论山,后来离开韩国来了越南。我放弃一切,回到老家双清里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开始了我的冒险历程。在韩娜莱舞蹈中心的姐姐的帮助下,我加入了慰问越南士兵的演出团,像一只跟屁虫,追随徐赞来到了西贡。
我去过安的青龙部队、归仁的猛虎部队、芽庄的白马部队进行慰问演出,还去过迪安的鸽子部队,心里十分高兴,几天后又遇到了出差回来的徐赞,全身就像蜡烛融化时一样,如同做梦。徐赞对此也多少有点惊讶,但是和在清州那次一样,并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可我仅仅是为了他,来到了万里之外异国他乡的战场。
徐赞对自己母亲的了解,也仅仅限于一些传闻。村里人知道双清里他姥姥家的事情,而我通过舞蹈中心的姐姐,比村里人知道得更多。徐赞的母亲原来在平壤一家医院做过护士。徐赞的父亲是那家医院的外科医生,后来在日本殖民统治末期,被抓到南洋的印度尼西亚做了日军的军医。
徐赞的母亲为追随丈夫,做了日军的卫生员。但是没过多久,丈夫就在丛林中的一家野战医院死了,医院被联合国军袭击,和病人们一起被炸死的。丈夫死后,徐赞的母亲就去了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几年前,徐赞听说母亲在越南,可是这个传闻仅仅是个传闻而已。
“移动外科医院”是最早志愿来越南的韩国军医疗队,在西贡驻扎下来后,韩国的随军记者经常特别报道这里韩国人的消息。二战中,被日军强制征兵来到越南的韩国人,到现在都没能回国一直留在这里,所以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侨胞社会,这几十个人的名字、职业、年龄都被记者快速报道了。
徐赞就是在报道里找到了自己母亲的名字――李韩越,年龄差不多,职业那一栏是空白。从那时起,徐赞就开始行动起来,为了能尽早来越南寻找母亲,他放弃了需要两年的司法研修,申请当了一名士兵。
一到越南,徐赞就在西贡韩国人侨胞社会圈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还见了曾是他母亲邻居的一个侨胞,他甚至还打听到母亲已削发为尼,徐赞真的非常执着。
中午吃过斋饭后,我再次来到了万福寺的后院,因为必须把没烧完的那部分遗体烧干净,像在总统府广场自焚时那样,先均匀地泼上一层汽油。但是在前一天,我已经事先把壁橱里的佛珠、小册子以及用来包写给我遗言的那几张书画偷偷藏了起来。在丛林深处,南十字星高高挂在夜空中,被褥被点燃了,火苗不停地往上串。这时,有位大师双手合成十字,站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话。
“你是从韩国来的惠月大师吧?”
我吓了一跳,在大晚上,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僧人居然能叫出我的法名,虽然是用越南语问的,但是简单的越南语对话我还是没问题的,能听懂大概意思。
“我以前听慧明大师提起过你。”
我凭直觉猜到她肯定是来自岘港的僧人。她也和我一样,是慧明大师的弟子,都是慧明给剃的头。慧明大师也曾经跟我提过几次这个修道僧人。她是一个很年轻的僧人,曾是韩国军青龙部队驻扎地顺化市的一名大学生,5年前皈依了佛门。据说她的父亲是顺化市的市长,大哥是被授予越南盟军英雄称号的高级政治军官。顺化相当于韩国的汶山,是一个在北纬17度、与越南盟军南北对峙的死亡地带。
“我还没出家时,就和慧明大师认识了。我本来想早点赶过来的,没想到军用飞机没能按时起飞,错过了去自焚现场。现在岘港那边特别乱,美国总统约翰逊批准大规模进攻北越后,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特别乱,岘港是联合国军的主要军事基地,所以成了越共的第一攻击目标。”
我们从弥漫着浓烈汽油味儿的火堆旁站起来,坐到了石阶上。她亲切地用英语说那些很难的越南语词汇。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每当提到慧明大师时,我就哽噎。
“大师的遗物都烧了吗?应该会留下佛珠这样的遗物吧……如果留下了什么遗物,能给我一个吗?这里的男僧人都很歧视女僧人,所以不会带我去看大师的舍利子。”
我的心虽然震了一下,可还是故意装作不太知情,但为了讨好她,让她继续往下说,我向她承诺会给她一个我事先偷偷藏起来的舍利子或佛珠,催她赶紧往下说。
“你和慧明大师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走进禅房,把纸和笔拿过来,不会说的越南语就用汉字写在纸上,然后继续问她。
“我从小心脏就很不好,高中时,为了做心脏瓣膜手术,住进了一家医院,那家医院后来成了顺化地区的美军专用医院。在那家医院,因为有很多在战争中受伤的外国士兵,所以来了很多护士志愿者。慧明大师住在顺化郊区时,曾是我们家邻居。在医院里遇到削发为尼的慧明大师时,真的很意外。虽说这个世界很小……”
她说话时,总是断断续续的,令我特别着急。慧明大师的遗物被烧成了灰,被晚风吹了起来。慧明大师的灵魂似乎舍不得离开,久久不肯离去。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出现了乌云,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还有念经的声音、敲木鱼时发出的低沉而深重的声音,融化在一起,安慰着自焚的4位大师的灵魂,振动着我的心。远处传来的炮声中,夹杂着密密麻麻的枪声,令人痛苦不堪。
“听说慧明大师的俗名是李柳安,从韩国来的。好像越南和韩国两国很久以前就开始往来了。16世纪中期,我国的王子因为,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坐船逃走。有记录说王子在南中国海遭遇风浪,最后漂流到了韩国的济州岛。我是在顺化大学的世界史课上听说的。后来韩国对王子以礼相待,甚至还赐予了一个“花山李氏”的姓,所以李龙相太子是韩越两国往来的鼻祖呢。
“李柳安有家人吗?”
我十分好奇,想知道问题的核心部分。
“当然有,李柳安大妈有8个子女。丈夫是越南军的上校,在我父亲就任市长之后,担任了市政府的警备司令兼警察局局长。但是他的家却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八个子女的母亲都不一样。这在我国是很常见的。听着大炮的声音,从母亲的肚子里来到这个充满战争的世界,哪还有什么正常的事情。那个上校的大儿子开枪杀死自己的父亲,然后逃到北边胡志明领导下的越盟军去了。于是这个家就开始慢慢四分五裂了。我和她能在美军医院遇见,太高兴了!”
我们再次走进禅房,我把舍利子、佛珠和小册子都拿出来,放在了这个大学生出家人面前,并用眼神向她示意可以随便挑选一个拿走。但是她却一直沉思,没有碰任何东西。我把深紫色的、红豆大小的舍利子塞进了她的手里。
翻开慧明大师用小字写的册子,用汉字所写的禅诗我完全看不懂,就拜托她给我解释一下。过了好长时间,她才开始给我解释。都是一些介绍越南传说和佛教符咒的内容,让我想起了在清州读高中时,语文课上背过的月明师的《弟亡妹歌》,都给人一种很凄凉的感觉。
我很难揣测到慧明大师遗言的真正意思,这遗言给人带来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宿命般的绝望和无力。难道是因为想起了慧明大师那深邃的眼神?遗言内容的语气和节奏都给人一种虚脱的感觉,就像辞说时调一样。我们并排躺了下来。整晚她都在喃喃自语,而我的耳朵再也听不进去任何内容了。
第二天凌晨4点,我在拜佛声中醒来,睁开双眼,却发现身边的女僧人已经离开了。我给她看过的慧明大师的三个遗物都还在,她没有拿走任何东西。我来到和慧明大师常去的溪谷边,沐浴斋戒。一切恍然如梦。慧明大师的自焚,和那个岘港女僧人的见面似乎都是一场梦。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完全陌生,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未完待续)
(注:西贡现为胡志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