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浴女》的人物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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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萍说：“终于走出农村，走到城里来了，终于从普通劳动者变成了一个知识分子。 过去我演的角色都很简单，吃苦耐劳，单纯善良。但这次演的是一位内心挣扎最强烈的女人。”
由著名导演杨亚洲执导的电视剧《大浴女》，在众多的开年大戏中以低调的姿态在北京电视台和山东卫视播出，赵有亮、倪萍、姜武、卢卓婕、李小萌等人的精彩表演让观众欣喜。《大浴女》的一个意外收获是，诞生了一位新“杨家将”――卢卓婕。不久前，杨亚洲、姜武、卢卓婕等接受了记者采访。本文通过卢卓婕的视角，来阐释
《大浴女》诞生的来龙去脉。
杨亚洲：从温文尔雅到面目狰狞
令卢卓婕感到惊讶的是，2005年10月拍《大浴女》时，一向温文尔雅的杨亚洲突然变得面目狰狞，“他对我非常严厉，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2004年，卢卓婕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此时已经和杨亚洲合作了《浪漫的事》《乡医》《家有九凤》等影视作品。
自从电视剧《空镜子》热播后，面对大量同类“女人戏”片约，杨亚洲非常谨慎：“艺术上的自我重复是很可怕的，我就想着如何去发挥自己的长处，又不重复，力求每一部戏都有不同的变化和追求，相信大家在《浪漫的事》《家有九凤》中会看到这种变化。”
电视剧《大浴女》根据著名作家、现任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的同名小说改编。 影视圈对铁凝也并不陌生。1985年，根据其小说《没有纽扣的红衬衫》改编的电影《红衣少女》风靡全国。《红衣少女》由陆小雅执导，邹倚天、罗燕主演，非常细腻地讲述了一个青春少女的朦胧梦想，不谙世事又渴望了解成人世界的故事。该片获得当年金鸡奖、百花奖最佳故事片奖。此后，根据铁凝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村路带我回家》《哦，香雪》，均获好评。电影《哦，香雪》拍摄于1989年，由王好为导演，薛白、庄丽、唐烨主演。该片透过三个山村姑娘细致的心理变化，展示了淳朴民风。该片荣获第41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青春片大奖。
2000年，小说《大浴女》出版后畅销数十万册。2002年，东阳青雨影视公司从铁凝手中取得了《大浴女》的电视剧版权，并由杨亚洲执导。
杨亚洲认为：“小说有影响力，根据其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不一定有影响力。”在筹拍过程中，杨亚洲遇到了两大难题：第一，因为涉及“”，有关规定对于小说和电视剧的尺度要求不一样；第二，小说涉及到大量的心理描写，用画面表达有一定的难度。在2002年到2005年的三年时间里，杨亚洲和其他主创对剧本进行五次修改。在修改的过程中，杨亚洲在历史真实和艺术真实之间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今天我们回过头再去看那段历史，应该思考真实以外的那些东西。电视剧《大浴女》中有‘’的氛围，但我不想弄得那么惨不忍睹，不想去揭人伤疤。我想拉长、放大人物关系和人物情感所产生的变化。同时，我想在影调上、造型上做一些艺术化的探索。”
剧本保留了铁凝原著中的绝大部分人物，但对情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其中最重要的变化是主人公女一号由原著中的女儿尹小跳(卢卓婕饰)变成了她的母亲章妩（倪萍饰）。但杨亚洲认为，电视剧《大浴女》其实已经没有了惟一的“主人公”，讲述了一个家庭几个成员各自的故事。 “《大浴女》与《空镜子》《家有九凤》《浪漫的事》等以往作品不同的是，《空镜子》等截取生活这颗大树的横断面，故事沿着一圈圈年轮展开，主要展示家庭中的母女关系，人的婚姻状态。《大浴女》则是让人物进行了纵向、散发性的延伸，因此更深入。”
尹小跳虽然不再是女一号，但是角色依然非常重要，戏份几乎和女一号同样多(均为400场左右)。杨亚洲把这一重要角色的人选交给了卢卓婕。
得以重任，卢卓婕惊喜交加。但在拍摄前期，卢卓婕光顾“惊”了――她找不到感觉，进不了状态。究其因，第一，她走出校门才一年，第一次接戏份如此重的角色，而短短的准备时间和较快拍摄进度容不得从容地去找感觉，“不容我去消化，无法把剧本融入到我的血液中。”
第二， 卢卓婕以前演的角色基本属于本色表演，而尹小跳的性格却是扭曲的、偏执的，和卢卓婕有很大的不同。她是在蜜罐中泡大的，很难把握尹小跳的情绪。“尹小跳这个角色是飘忽的，一会儿附到你的身上，一会儿又不知到哪里去了。”第三，作为“80后”，她对那段历史不了解。“如果那段历史离现在非常远，还可以凭借想象自由发挥。但那是我父辈的生活年代，又不是很远，稍微把握不准就会显得很假。”
而此时，一向和颜悦色的杨亚洲变得“面目狰狞”，对卢卓婕非常严厉。卢卓婕提出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杨亚洲也不像以前那样耐心地解答，甚至不予解答。倒是倪萍、姜武等人非常热情地帮助她，“但我不知道如何去把握，他们也无法替我去演。那是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有一场难度不大的戏：妈妈要走了，尹小跳做饭给妹妹尹小帆吃，但忘记焖米饭了。为了让从医院回来的妈妈看不出来，尹小跳要让尹小帆喝很多水，装作吃饱的样子。
那场戏连续拍了三条，就是过不了。最后，杨亚洲让所有的人停下来，等卢卓婕理清思绪再演。
卢卓婕自信心颇受打击。导演的着急，同事的期盼，“所有的人都眼巴巴看着我，但我就是过不了。”
卢卓婕突然大哭，哭得天昏地暗。
这场“哭戏”整整持续了15分钟。
两年以后，卢卓婕面对记者回想此事，不禁感慨万千：“然而有一件事让我特别感动，那时大家都静静地等着我，默默地宽容我，理解我，那种气氛让我感到温暖，感到很舒服，就这样，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哭完了，她的焦虑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虽然依然没有找到状态。
1月3日，记者专门就“为何突然对卢卓婕那么严厉”采访杨亚洲，杨亚洲说：“单凭鼓励，卢卓婕是无法完成这个角色的。”
姜武：那三声撕心裂肺的“姐姐”
在卢卓婕的眼里，姜武工作的神态像一个高明的木匠，工作时总是那么漫不经心，但一出手就游刃有余。而自己却像木匠笨拙的学徒，将自己的兢兢业业表现在一脸焦虑和手足无措上。
最初得知由姜武主演男一号唐医生，卢卓婕感到意外。她觉得文静的姜武不像“唐医生”，但几场戏下来却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姜武就是能够让唐医生附在自己身上，把自己和唐医生契合的那部分发扬光大，塑造了一个姜武式的唐医生。”
有一场戏：倪萍和姜武在海边幽会，倪萍送给姜武一件亲手打的毛衣后转身就走。这时姜武说：“姐，你都不回头看看，我穿着这毛衣好看不好看？”倪萍停下来说：“红色是我最喜欢的，你穿在身上肯定好看。你刚才喊我什么？姐――如果有你这个弟弟，我是最幸福的人。”
卢卓婕说：“当姜武喊出‘姐姐’时，我内心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这声‘姐姐’喊得如此准确，又如此让人心动。同时，也让倪萍和姜武的姐弟恋变得自然而亲切。”
最撕心裂肺地喊“姐姐”出现在第十集，被当成流氓遭到来的“革命群众”追捕的姜武，爬上了高高的烟囱，喊了三声“姐姐”后跳下身亡……拍摄现场卢卓婕看了那一幕：“听着那个难受劲啊。”
2007年12月31日，姜武接受记者的电话采访时谈了塑造唐医生的过程。“唐医生属于留洋归来，挺有文化的，医术也很高明。他活得比一般人真实，敢爱敢恨，非常洒脱，在那个年代是流氓，但在这个年代就不是个事儿。”关于“姐姐”称呼的台词剧本原来没有，是后来加上去的。“他们的关系，最初是姐弟关系，后来超越了，升华了。”
之前，姜武和杨亚洲合作过《空镜子》《爱情滋味》《家有九凤》等影视作品，被媒体誉为“杨家将”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之一。在《大浴女》中，姜武以全新的形象出现――一头卷发。这得益于杨亚洲的灵感。“在现实生活中很多男人都是自然卷，我也有一些自然卷。我年轻时在东北老家，好多人都会问我，你烫发了？”
这个自然卷发不仅仅是生理特征，还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唐医生和章芜生下私生女小荃也是自然卷发，章芜要带姐妹仨一起去农场时，小跳和小帆极力阻止，因为他们担心：同事们看见姐妹仨长得不一样，该怎么想？这个造型甚至为小荃的意外死亡埋下了伏笔。
倪萍：从农村走进城市
姜武和卢卓婕的对手戏不多，而倪萍和卢卓婕在剧中是母女，有大量的对手戏。卢卓婕得以近距离和倪萍交流，倪萍的言传身教让卢卓婕受益无穷。“倪萍老师是一位真正的演员，每次演对手戏，我只要去看她的眼睛，我就会安静下来，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在她的带动下慢慢入戏。”
倪萍对卢卓婕的鼓励和帮助是不露声色的。一次，灯光师老杨客串的革委会主任，和卢卓婕演了一场对手戏。倪萍打趣道：“老杨你该努力了，你看人家小跳表现多好。”逗得全场哈哈大笑，看似不经意间却给了卢卓婕很大的信心。
《大浴女》是倪萍和杨亚洲的第五次合作。2002年，倪萍把自己18年后复出影坛的支点放到了杨亚洲身上。于是，他们有了《美丽的大脚》《泥鳅也是鱼》《雪花那个飘》《浪漫的事》等优秀影视作品，杨亚洲说：“她的每一部戏都在变化和进步。”复出后的倪萍是不折不扣的“杨家将”。
在《大浴女》中，倪萍主演的章芜和以前所主演的角色有很大的不同。倪萍说：“终于走出农村，走到城里来了，终于从普通劳动者变成了一个知识分子。 过去我演的角色都很简单，吃苦耐劳，单纯善良。但这次演的是一位内心挣扎最强烈的女人。”
章芜是一个感情出轨的女人：上世纪70年代初，建筑设计院设计师尹亦寻（赵有亮饰）和他的妻子章妩被下放到农场参加劳动，把他们十几岁的女儿尹小跳和尹小帆（李小萌饰）留在城里独自生活。三年后，章妩回城看病时与单身的唐医生暗生情愫真诚相爱，并生下了他们的私生女儿尹小荃。
章芜的“出轨事件”贯穿了全剧的始终。倪萍说：“章芜是一位感情上比较保守的，但又向往自由和独立的母亲。她因为年轻的时候犯过所谓作风的错误，因此她的身上一直有阴影。后来她的两个女儿在婚姻上都不幸，她觉得都是她带来的。观众看了之后挺恨她的。这也是吸引观众的一个原因，毕竟她身上有翻来覆去摔打的成分。”
全身心去拥抱角色是倪萍一惯的作风。 这次倪萍和《大浴女》中的章芜“同呼吸共命运生活一段时间，你再演这些人物的时候，你有时会嘲笑她，觉得她幼稚，有时会佩服她，替她惋惜。”在剧中，倪萍首次以短发形象出现，并首次一展歌喉。
原著中的故事发生在距北京200公里的一座小城，为了画面更符合要求，杨亚洲将故事搬到了倪萍的出生地青岛，于是倪萍“像一个外乡人一样走在青岛的大街小巷，童年印象里宽阔的地方都变小了，甚至记忆很深刻的商场、饭店，有的没有了，有的非常小。这说明我长大了，青岛也长大了。”
电视剧《大浴女》开头有个隐喻了全片主题的镜头：几个在海边戏水的孩子冲开波光粼粼的海面，背后呈现出这座城市的标志――一座海边的大浴女雕像。
小说原著《大浴女》的书名来自法国印象派大师塞尚的名画，意为“灵魂的洗浴”。
杨亚洲认为，每个人内心都有一块被人看不到，触摸不到的地方，人的心灵的梳洗和晾晒对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非常重要的。倪萍认为，每个人在生活中都可能面临着沐浴自己，表面上是洗涤清洁，可是灵魂深处的沐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卢卓婕：一位新“杨家将”的诞生
由于杨亚洲严厉的要求，倪萍、姜武的言传身教，加上自身的善于学习和炼狱般的努力，卢卓婕渐渐地找到了感觉。她不仅能够中规中矩表演，而且还有很多超水平的发挥。“当你和角色契合到一起的时候，就会觉得剧本提供的东西不够，会有不断完善它的欲望，而灵感会源源不断地到来。”这是那时哭哭啼啼的卢卓婕吗？
尹小跳和陈在虽然最终无法成为眷属，他们的结局却充满了诗情画意，也为这部压抑气氛的电视剧增添了几分浪漫主义色彩。
经过了数月的炼狱般的磨难，卢卓婕把尹小跳刻画得入木三分，以致大量的电视观众对卢卓婕恨之入骨。卢卓婕更大的收获是：“拍完《大浴女》后，我能够以一个职业的演员去工作了。”
此外，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是，一位新“杨家将”诞生了。杨亚洲喜欢使用熟悉的演员，他认为这样可以减少磨合期，那些“老搭档”总是能给观众带来新的惊喜。他们被媒体称为“杨家将”。
卢卓婕和杨亚洲的合作充满了戏剧性。
2003年，临近毕业，正在找实践机会的卢卓婕应《浪漫的事》副导演之约去演一个大龙套――一名大款太太。她把一件镶满金纽扣的衣服送到洗衣店去洗，与洗衣店员工何冰、朱媛媛夫妇有少量对手戏。那天早上，卢卓婕赶到片场，在化装间里试服装，但发现大部分衣服都很短。正在发愁之际，突然喧闹的试衣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杨亚洲正笑呵呵的看着她呢。聊了几句，杨亚洲说：“你是山东人？难怪长得这么高。”
拍完《浪漫的事》，卢卓婕再也没有主动和杨亚洲联系。后来的一天，卢卓婕和几位朋友参加了西影厂举办的一次聚会，杨亚洲也在期间。“我鼓起勇气和他打招呼”，没想到杨亚洲对她提出了一些“批评”，说她妆化得太浓，说这么高的身子还穿花裙子，像只花蝴蝶，弄得她无地自容。临了杨亚洲说：“你把电话留给我，我下面有一部戏，挺适合你的。”
于是，卢卓婕就在杨亚洲执导的“非典”题材的电视电影《乡医》中主演一位农村的准新娘。她的未婚夫在北京打工，但由于“非典”却无法及时回来结婚。“这部戏只拍了两个星期，我拍得很狼狈，但我觉得杨导非常出色，使我有了了解杨导的想法。”
回去之后，卢卓婕特地找了杨亚洲的电视剧代表作《空镜子》来看，看完已经深夜了，一个人坐在床上，不停地流泪。“我真的很感动，它把平凡中的伟大，平实中的真挚和高贵，用不经意的手法给你展现出来了。”
她把这种直观感觉告诉了杨亚洲。杨亚洲也感到意外，觉得卢卓婕“孺子可教”，又得知卢卓婕学过画画，就让她在《家有九凤》中主演美院学生九凤。和《浪漫的事》《乡医》一样，杨亚洲对卢卓婕《家有九凤》中的表现均予以鼓励和肯定:“你的表现出乎意料，但这些来自你的本色，而不是你的演技，你要好好努力啊。”
卢卓婕告诉记者：“杨亚洲之于我，相当于教父。我快毕业正需把学校里学到的理论付诸实践的时候，他给了很好的机会。我就像一张白纸，染上了纯正的颜色，以后无论演什么角色，无论和什么颜色结合，我的底色都是非常纯正的。”
杨亚洲说：“卢卓婕是非常鲜活非常有潜质的演员。《家有九凤》的九凤，观众有的非常喜欢，有的非常不喜欢，像她这样的演员很少见。”
新“杨家将”卢卓婕和杨亚洲的合作刚刚开始，让人有太多的期待。
本文图片由东阳青雨影视公司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