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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16日,在北京保利剧院,赵季平创作的《民族交响组曲――乔家大院》首演。此后,如同电视连续剧《乔家大院》之在2006年热播不已一样,在2008年北京的舞台更是热演不止。对“交响组曲”这一西方音乐体裁的运用,显示了赵季平的高妙。凭借组曲形式,作曲家描绘了一幅幅浓墨重彩且又情趣生动的风俗画卷,展示出作曲家娴熟的纯器乐音乐创作思维,以及一位中国作曲家对西方音乐形式的地道诠释。
一、音画主题对接:院有多大?尘缘苦短
《民族交响组曲――乔家大院》的创作蓝本,来自于作曲家为45集电视连续剧《乔家大院》而写的音乐。作品讲述了一个晚清末年经商的故事,它成功地塑造了山西商人乔致庸正直、善良、智慧的形象。这是一位集义、信、利于一身,且把利排到最后,在逆境中求生,在竞争中取胜,富了不忘周围乡亲,更没有忘记报效国家的中国商人。作为全剧的主线,旁生出的枝蔓则展现了主人公充满矛盾的生活步履:原本是个读书人的乔致庸,对做生意根本不感兴趣。兄长去世,使乔家面临破产,不得已从京城的考场上跑回家,无奈步入经商之途,并因之牺牲了青梅竹马的爱情。商路漫漫,难消乔致庸的执著;忍辱负重,告诫人们“学经商先要学会做人”的道义。音乐在表现情节时也基于一条主线在发展。对接故事情节,音画互映,相得益彰。而且,在很多时候,跌宕起伏的音乐还告诉了我们许多剧情中所没有或者没法展开的内容:譬如晋商精神,晋商文化,以及特殊的地域特有的审美意识与心理需求表现等。作品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作曲家独特的影视音乐创作观念。
院有多大呢?无论设备多先进或者制作技术多高超,影像能表现的内容都会受到局限,永远也只会停留在演绎故事进程的现实空间为立体的三维空间上。倘若要表现更深层次的东西,譬如超出剧情的现实发展、超出人物现场的具体情感状态、画面没法表现出的隐性情节等,则只有音乐能够胜任。凭借音乐来为影视艺术开拓出具有深广意义含量的“四维空间”,完全可以帮助导演实现对故事情节发展、人物性格刻画和环境描绘之外的文化意蕴、哲理意味,以及潜意识中的一些不可言表的智慧和感悟刻画。赵季平影视音乐创作“四维空间”观念的形成,使其创作一帜独树。在此前他创作的众多影视音乐作品中,《霸王别姬》(1992)中的音乐就是运用“四维空间”非常成功的一个例子。影片中,作曲家以复调式对话效果在不经意地酿造出了一个比电影的视觉语言更为内在、更为丰富的画面。特别是乐队与京胡的多调性碰撞表现了影片的套层情节结构所包含的多重涵义,既喻示着传统,又隐射着人物心理的京胡音响,仿佛是历史潮流一声悠长的叹息,无限苍凉地揭示了将那固有价值的毁灭给人看的悲惨世界。同样的音乐处理手法,在《乔家大院》中,更是炉火纯青。从片头响起的婉转缠绵的晋胡音响,到虚实相应、浑厚高亢的二股弦和晋胡并置音响跃然于厚重深沉的弦乐音色背景中时,画面之外,人们可以清晰感到晋人淳厚内敛的性格特征、晋商自强不息的创业精神和率直纯朴的天性与行业中审时度势的中庸之道。一方面,紧凑的电视剧情节给音乐留出了宽广的纵深度;另一方面,在写实的电视画面基础上多出了一个超出现实空间的另一个空间。作曲家利用这个“超出”而“自为”表现一定的剧情内容,既开拓了艺术表现的多维,又拓展了艺术语言的多维,更为自己的“自为”埋下了伏笔。
尘缘苦短。作曲家深知“自为”创作的艰辛。既是“自为”,必然满篇充溢着自己的乐思。《民族交响组曲――乔家大院》的问世,得益于原剧强烈的文化情节带给作曲家的震撼。删繁就简,自成华章。作品采用交响组曲形式,列《序曲》、《立志》、《爱情》、《商路》、《炼狱》、《远情》六个乐章,以春、夏、秋、冬四季的色调移换作为立志、爱情、商路、炼狱四幕的故事发展,以“动人而又个性化的旋律发展,富于感染力的动机性节奏的动力性展开,建立于调性音乐基础上的新的和声音响的探索,不同音色对比和音量控制,对声乐性的插入与器乐语言的有机结合,对富于地方色彩的民族乐器与西洋乐器的平衡协调”①,演绎了晋人诚信商业经营理念和胸怀远大的开放意识,讴歌了晋商精神。以纯器乐形式再现了电视剧才有的剧情规定性。完美地实现了音画对接,同时,成功地反衬了作曲家以开放性思维营造电视剧的“四维空间”的艺术思维,这就是笔者所认为的作曲家的“自为”,一种独特的属于赵季平理解的影视音乐文化观念。这一做法与奥地利作曲家舒伯特之采用自己的歌曲主题来创作室内乐思维如出一辙。
二、形象对照图景:乐韵思量,声远情长
近代组曲的发展与古代组曲或奏鸣曲套曲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往往基于一个统一的整体来构思,并注重乐章内部的紧密联系。特别是交响组曲,各个乐章常常在形象上形成图景式的对照,贯穿着戏剧性发展。
整个组曲的主题在序曲中得以全面展开。13小节的引子,乐思以等分的小节长度递增(1―2―3―4),并在每一次递进时力度也随之递增(由p―mp―mf),三个小节声部转接之后,力度反向递减(p―pp),引出苍凉、如泣如诉的女声独唱主题,保留了引子中音符等分递增的关系,一字一顿,作情感积累。总体上,主题作曲首冠音式的进行有如叹息一般,下行级进的特点,层层叠进的两个乐句[a(4+2)+a’(4+1)],建立在D徵调式上,典型的山西民歌有的调性色彩。其间反复的男声合唱“咚呛哩个隆咚呛”,具有强烈语义性,带有无所畏惧的性格。
谱例一:
第二乐章《立志》,保持了与主题相一致的调式。音乐以富有弹性的内在节奏和干练有力的弦乐分奏支撑,隐伏的旋律骨干音呼应着主题a句的后半乐思,勾勒出年轻主人公在家族濒临破败的危机关头担起重振家业的重担。当长笛、双簧管、单簧管与竹笛、小堂鼓、小镲一起奏出一段舒展流畅的音乐,似在描绘诚信经商的晋商理念在年轻主人公心底植根萌生,平行双句体的安排(第21―28小节)+(第29―36小节),在长笛与中国竹笛的复奏中渲染了主人公乐观的人生态度。
第三乐章《爱情》自第一个音符奏响,明白无误地表明音乐在此发生转折。在这首二胡与乐队的协奏中,音乐主题具有鲜明的民歌风,上下句结构,d角调式。特别值得指出的是,乐句对弱起或跨小节连线写作的强调,以及盘旋在高音区的骨干音6(la)3(mi)1(do)7(si)的重复使用,尤其是升高半音的5(sol)的不经意出现,无一不是祁太秧歌才有的典型的旋法特征。独具个性的曲调色彩使这一段音乐具有别样韵致的风格(参见谱例二)。
谱例二:
仔细分析这个爱情主题,同样采用曲首冠音式进行的旋律,长叹短嘘的情绪使音调变得苦涩、凄怆,十分妥帖地摹写了主人公失去恋人苦不堪言的心绪。开始的长笛独奏情感炽烈,紧接下来的二胡则是内敛优柔。于电视剧剧情而言表现经商―爱情、于晋商文化而言固有的泼辣―细腻、于人之常情而言是高亢―低吟,没有一点不在表现一种对立统一的情绪,显然,作曲家在创作这一音乐、处理这个主题时,观照的是音乐之于营造电视剧的“四维空间”的重要性,思索的是晋人音乐文化之与晋商情怀的影响。正是站在这样一个高度,在这一乐章中,音乐形象与戏剧画面作图景式对照,人物的音乐主题与人物的性格特征吻合②,并与序曲中的主题在情感上保持了一致性。总体上,这一乐章的音乐基于这个爱情主题贯穿始终,既集中又直抒胸臆,在乐队与独奏乐器问答式演绎中,以渐变原则多方位地展示了主人公坎坷甜蜜的爱情世界,令人久久回味。
随着爱情主题的再现,音乐不间断地进入到第四乐章《商路》。组曲的基本主题再现,但十分巧妙的是,原本在序曲中作为主题的材料在这一乐章中被处理成了引子,篇幅长度一致(6小节),调性也是(E)徵调式。相应地,紧接着的主题取自序曲中的引子素材加以发展,既保持了音乐的连贯一致,又新意叠出。采用音画式手法写成的这一乐章音乐色彩明亮,富有生气。人们可以听到渐渐走来的马匹和商队脚步声以及自信的山西民歌歌调。“货通天下”的壮志情怀对照安详的曲调使得形象对照图景,又是一次完美的契合,这一乐章是整个组曲中标题性得到强烈体现的一章。
第五乐章《炼狱》。可叹人生无常,音乐紧扣这一主题,作单主题发展,音响凝重得有如板块状。作曲家把这一段音乐写得极度悲壮肃穆,慢速行进,堪称一首悲歌。音乐仅仅在调式上保持了祁太秧歌常用的羽调式,并以此求得与组曲其它五个乐章主题刻画的一致性。可见,对音乐风格的独到运用亦可以图景来描绘音乐应有的形象。
第六乐章《远情》,是一首女声独唱③。作为组曲最后一个乐章,此章与序曲遥相呼应,主题一致,调式相同,体现了鲜明的综合作用。不同的是去掉了男声合唱,添加了两件民族吹管乐器,凭借乐韵思量,意在渲染情绪,咏唱声远情长,拉近了与聆乐者的距离。
三、音响结构铺陈:中西兼容,音韵和谐
《民族交响组曲――乔家大院》采用组曲体裁,并基于这一形式的内在属性,在曲体结构的布局上,也仅限于复三部结构框架内,每一乐章都是根据一定的结构原则而组织起的层次分明、有一定逻辑进行的结构类型。从音响上,既有基于调性音乐的民族和声音响结构,又有中西乐器并置调配的多音色重叠层次。从曲式上,既有中国传统音乐中的渐变结构原则,又有西洋音乐别讲究的拱形对称结构。结合此曲,我们可以说,赵季平的创作,不仅现今民族管弦乐创作中对中西乐器在音色的配合、音量的平衡、张力的控制等方面取得了协调均衡的效果,在音乐审美情趣和音乐表现上也获得了巨大成功。
将晋胡、二股弦一类的个性乐器用于西洋管弦乐队,于赵季平来说并非新鲜事物。但要用出其特点、用得恰到好处,则需要作曲家大胆构思、匠心独运。原本用作晋剧伴奏乐器的二股弦出现在《序曲》、《远情》两曲中,前一曲对主旋律加花装饰较重,合着晋胡起奏,音乐律动音响效果形象。后一曲中则奏着主旋律,为人声出场作准备。这些富于特性的乐器强烈的音质个性,揭示出的风俗图景在不绝如缕的音乐声中移步不换形,在上下文中协调一致。
在《民族交响组曲――乔家大院》合理而精巧的结构布局,满足了内容对形式的需要,提升了作品的艺术性。有着呈示部功能的《序曲》,前有引子后有尾声,主题呈示之后,中间是弦乐器――二股弦――弦乐器――乐队作起承转合四句式的依次发展。《立志》按照电视剧人物发展安排,采用对比三部曲式结构,但有回旋曲轮廓雏形。插部一(第71―85小节)系主部材料模进展开,采用变化半音的调性和声进行。插部二(第103―113小节)同样来自主部的主导动机模进而成,在全曲中,这个段落还有连接性质。《爱情》一章,由于采用了典型的层递渐变的结构原则(如下图),音乐形象的塑造和感情表达的方式都很好地体现了音乐图景表现的需要。
图表一: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五乐章中,虽然是单主题的发展,甚至可以理解为扩大的乐段展开,但我们仍然能够看出音乐呈现出一种拱形对称结构(见图表二)。而末乐章中,总体上作品是带再现的二段曲式结构,但作为间奏的男声合唱“咚呛哩个隆咚呛”先后出现了三次,其实也是颇有特色的主题性质,因而使得这首作品在结构呈参差多态,恰如汪毓和先生所语,这首作品不仅体现了赵季平“音乐创作上的灵气,还体现了他在艺术创作上既敢于大胆创新,又谨慎思索的艺术品质”。
图表二:
《易》云“大有”,意在包容丰富之象。所谓院有多大,音乐表现空间就有多大。透过《民族交响组曲――乔家大院》,作曲家从声音到色彩,从色彩到画面,其间反映出赵季平在影视音乐创作中敏感的文化观念,固有的写意色彩,精湛的表现技巧,及其会通中西音乐之有无,包容丰富内心之天地,进行具有民族风格交响乐创作成功的实践。有容乃大,凭借“乔家大院”一曲,艺术家的心性化为一阕阕绚烂的交响乐图景,回荡在神州乐坛,引人品味。
①汪毓和《喜听“和音谐韵”民族交响音乐会》,《人民音乐》2007年第7期,第23页。
②于庆新《植根于民族民间音乐的沃土――作曲家赵季平访谈录》,《人民音乐》2007年第1期,第12页。
③有关此曲分析参阅:赵保平《好个“咚呛哩个隆咚呛”――解析电视连续剧主题歌》,《人民音乐》2007年第1期,第14―16页。
王真 西安音乐学院声乐系主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