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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覆盖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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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韩肖布是在校文学社认识的,那时他高我两年级,是很受大家喜欢的学长。

刚进校时,我就听到很多同学在议论他,说他长得帅,说他唱歌好听,但更多人在传说他的文章写得好,多次获奖,也在刊物上发表过。

我也喜欢写作,对这个“神”一样存在的学长充满了好奇。他真那么厉害吗?很想认识他,但一时又找不到途径。不过,在课间操时间里,通过别人的指点,我还是远远看见了自己敬仰的学长韩肖布。韩肖布确实很帅,有几分像我喜欢的明星吴尊。个头很高的他,腿长,喜欢穿牛仔裤。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地紧张起来。

当我知道他是校文学社社长时,我蠢蠢欲动,很想加入文学社。可是听说入社条件很苛刻:要热爱文学,喜欢写作;最重要的是要有获奖经历,或者是老师推荐。我以前只是喜欢看书,写自己想写的文章,并不喜欢参加作文竞赛,不喜欢写那种条条框框、主题积极向上的空话作文,所以没有获奖经历。初来乍到,那些老师也不熟悉我,就更别谈推荐了。

想来想去,我决定亲自去找韩肖布,向他毛遂自荐。我带去了一篇自己很满意的校园小说,觉得这样才会有说服力。毕竟口说无凭,只有拿出作品才有用。我希望我的小说能够得到韩肖布的认可,我觉得,他一定能够读懂。

・ 2 ・

校文学社位于教学楼西边角落的三层红砖楼里,二楼有一个大房间,那就是文学社的活动室。我一个人过去,推开斑驳的木门,径直上了二楼。

远远地,我就听到一阵争辩声。屏息聆听,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在讨论80后女作家安宁的文章。我也喜欢安宁,一直追着她的文章看,喜欢她干净的文风和娓娓道来的叙述方式。

听了一会儿,我居然情不自禁地推门进去,我急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一群人突然鸦雀无声,齐刷刷地转过头盯着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初入校门的小丫头居然硬生生地直闯文学社。不过,我的观点赢得了大家的掌声。特别是韩肖布,他满脸堆笑地跑过来,热情地招呼我,还拉了张凳子给我坐。

我把我的小说《交换》交给了韩肖布。我告诉大家我喜欢文学,喜欢写作,我也想和大家聚在一起分享自己读书的心得体会。我真的很喜欢他们,我想加入文学社。当然我没有说的是,因为这里还有韩肖布。

“这样不合规矩吧?哪能这样就进来呢?”一个漂亮的女生立即表示反对。我后来才知道,她叫游敏,是副社长。还听说她喜欢韩肖布很久了,只是韩肖布对她视而不见。

韩肖布在看我的小说,他没有说话。好一会儿,他才抬头,说:“我觉得她行。她的这篇小说写得很棒,不管是文字,还是故事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韩肖布把我的小说让大家传阅,他欣喜地跑来跑去,还不忘询问我的名字。

“我叫庄于,新生。”我如实说。

“庄于?你是不是写《女生庄于》的那个作者?”韩肖布好奇地问。

“你看过我的这篇小说?”我有点激动。没想到,我才发表过几篇文章,韩肖布居然就记住了我的名字。

“真的是你呀?没想到比我还小……”韩肖布的激动写在脸上。他即刻拍板:“庄于都进不了校文学社,谁还能加入呀?”在他的大力推荐下,其他人都同意了,只有游敏愤愤地撇了撇嘴。

游敏和我一直水火不相容。其实是她容不了我,觉得我的出现,破坏了她和韩肖布平起平坐的位置,也抢走了她在文学社里“才女”的称号。

・ 3 ・

韩肖布经常来找我,把他新写的文章给我看,让我提意见。我有点受宠若惊,心里慌慌的,又异常开心。看得出来,他喜欢和我聊天。可能是他真心喜欢我写的小说,我提的意见,他总是很愿意接受。

其实看了韩肖布的几篇文章后,我发现他在写作中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形式大于内容;主题积极向上,却不能感人肺腑;当成作文是很棒的,但当成小说看,就感觉怪怪的。我说不清楚原因,想告诉他,又怕伤害他。提些小意见是可以的,但这种否定他写作能力的话,我说不出口。

韩肖布在毕业班,学习特别紧张,考试压力很大。他还要花很多时间写作,我能感觉到他的力不从心。可能是常常熬夜吧,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而且眼中布满了血丝。看着憔悴的他,我有点心痛,而且我还听说他的成绩越来越不理想。

当韩肖布又一次拿着新写的小说在文学社里与我讨论时,游敏急匆匆地跑了来,她一看见我就愤然地嚷:“庄于大作家,请你放过韩肖布吧!他现在是紧急关头,如果现在不抓紧学习,怎么参加毕业考呀?写作很重要,但学习、考试不是更紧要吗?”

被游敏劈头盖脸一顿吼,我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其实我早就想劝韩肖布暂停写作,先把学习搞好。但他满腔的热情都放在写作上,根本无心学习了。

还记得当韩肖布在杂志上看见我那篇他看过的小说《交换》又发表出来时,他比我还高兴。那天课间,他拿着新买到的杂志来班级找我,远远地就呼叫起来:“庄于,你的《交换》上杂志啦!”他喜形于色,连蹦带跳。看着他这个样子,我的心怦怦跳,只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我不得不矜持地说:“哦!发表了呀,真幸运。”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喜悦,怕一冲动就会抓起韩肖布的手一起开心大叫。

校草韩肖布那样欣喜若狂地来找我,这个消息一阵风般吹遍了整个校园,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有人说我和韩肖布好上了;有人说我这个学妹手段厉害,把学长迷得连学习也不顾。流言蜚语如芒在背。我是喜欢韩肖布,但我只是偷偷喜欢,没打算告诉他,更没想影响他的学习。

此刻游敏的指责不无道理,虽然她是因为韩肖布经常和我在一起不开心,但她的话还是提醒了我:是该劝劝他分清轻重,毕竟快毕业了,学习更重要。

我还没说话,韩肖布不乐意了,他不满地对游敏说:“我的事和你无关,你管得可真宽,还冤枉人家庄于,是我主动找她的。”

游敏涨红了脸,很是尴尬。她愤怒地一跺脚,说:“你们两个好自为知,算我瞎操心!”

看着跑远的游敏,我一时晃不过神来,她转身离开时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刃般刺在我的心头。

・ 4 ・

我的成绩不错。一些不太重要的作业我从来不做,觉得浪费时间,我认为那些时间不如看看书,写写小说。老师也批评过我几次,我依旧我行我素,后来就任由我了。成绩好是硬道理,这是我多年来总结出来的。

可是韩肖布不一样,他在毕业班,万一没考上好学校,他该怎么办呢?我喜欢他,我觉得我得为他着想,希望他有一个好的前程。我想如果真喜欢写作,可以用以后的时间去尝试,不必在乎一朝一夕。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韩肖布。他听后,疑惑地望着我,说:“庄于,你也觉得,只有考试才有出路?我以后做一名自由撰稿人不一样养活自己?”

“可是你先得把眼前的事做好,以后的路那么长,谁知道呢?”

“你觉得我可以吗?做撰稿人?”韩肖布继续追问。

“可是考试迫在眉睫,写文章的时间以后多了,只要你想写。”我努力劝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我不如你?庄于,你给句实话。”韩肖布的固执,我第一次领教。面对他灼灼的目光,我心虚了,我不敢告诉他实话:以他目前的水平,真的当不了自由撰稿人。可是怎么说出口呢?这多伤他!

韩肖布紧盯着我,等着我的答案。望着他那张英俊的脸,我闭上眼,重重地点头。韩肖布的手紧抓在我的手臂上,弄疼了我。我睁开眼,先挣脱开他的手,望着他苍白的脸色,说:“我们才读过几年书?有什么功底可以当自由撰稿人?学习是最重要的,而写作可以慢慢来。”

韩肖布不再听我说话,他转过身走了。望着他孤单的身影,我很想追上去,但挪不开脚步。他是该好好冷静一下,考上好学校才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他怎么就分不清呢?

韩肖布开始躲我,一直到他参加毕业考,我们都没见过面。我试图去找他,但游敏霸道地拦住了我的去路,她气乎乎地对我说:“你别再去打扰他。还不是你,天天和他谈小说,原本只是个爱好,后来弄得连学习都没兴趣了……”

游敏的话句句带刺,她说是我把韩肖布弄成现在这样的,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争辩,或许吧,是我的错。我不该出现在韩肖布的眼前,可是这不是我的初衷。我只是希望有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大家一起努力,一起进步。

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 5 ・

听同学说,韩肖布的中考成绩很差,他最后上了一所技校。

校园生活依旧,我在韩肖布毕业后,接任了校文学社的社长。我一如既往地喜欢写作,写我喜欢写的校园成长小说,但我没有耽误功课,我的成绩也一直不错。

在那幢三层的红砖楼里,我组织社员们欣赏学习名家巨匠的文章,大家一起探讨写作的技巧和心得。我告诫大家,学习是最重要的,而写作在目前只能是兴趣和爱好,要大家分清轻重。我不想再有社员重蹈韩肖布的旧辙。

梦想是件很美好的事,我们怎么可以让梦想变成负担呢?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韩肖布那时候是怎么了?我依旧喜欢他,常常莫名地就会陷入怀想。我想过去找他,想知道他后来的情况,想知道他是否还在为他的“自由撰稿人”的梦想努力,想知道他有没有怨恨过我,毕竟我的坦诚相告对他造成了伤害。

在初三那年,我在街上遇见过游敏。这个漂亮女生依旧对我横眉竖眼,她阴阳怪气地对我说:“庄大作家,近期可有新作发表呀?”“那是,一月一两篇是有的。”我不甘示弱。“那好呀,以后成了大作家,可得记得当年同在文学社的情谊啊!”她嬉笑着说。“肯定记得。”我也微笑回应。

其实我很想向她打听一下韩肖布的情况,可是我开不了口,当年她就觉得我是她的对手。还好,我没问,她却先说了:“你就不想问问韩肖布的近况?他当年可是被你害惨了,中考那么差,只能读技校。”

“我没害他,我也劝过他的,他不听。”我如实说。

“算了,害没害,你自己知道。我可听说,他现在连技校都不读了,估计在哪条道上混吧……好啦,不说了,姐还要去逛街。”游敏说完,扭着腰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在晌午的太阳下愣了半天,是我害了韩肖布吗?

很多年后,在我读大学时,有一次和同学去郊游,打出租车时,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引起了我的注意。虽然隔了很多年,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他来,他是韩肖布。看见我,韩肖布也有些意外,但他只是淡淡地问一句:“你好!庄于。”

一时语塞,我不知如何回话。愣愣地看着他,心痛,一波一波,遍及周身。

“你还在写作吗?”我轻声问。

“写作?写什么呀?早不写了,现在哪有那闲功夫?当年纯粹是闹着玩的,不像你,大作家。”韩肖布看着前方,连眼睛的余光都没有瞟向我。

“也是。”我不知再说什么,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两行泪珠不知什么时候涌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