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试论《阿拉比》中的“美”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试论《阿拉比》中的“美”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摘要:《阿拉比》是詹姆斯.乔伊斯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中的名篇。作者以高超的写作手法生动地勾勒了一个懵懂少年青涩的爱情之初体验的画面。其中,白描、留白、对比、 客观性呈现及“顿悟”等手法的运用,无不体现出乔伊斯作为一名小说家独特的审美理念。 本文将试从以上角度对小说《阿拉比》中所体现的“美”进行剖析,以期更加深刻地了解乔伊斯的创作思想与原则。

关键词:乔伊斯;《阿拉比》;美

詹姆斯.乔伊斯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无论在小说形式还是内容方面,他的探索都标志着小说领域的重大突破。然而,与现代诸多小说家不同的是,乔伊斯很少明确地阐述自己的创作思想。他用他的实践,在小说的世界里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神话。 其中, 《阿拉比》,作为其早期创作的代表作,糅合进了多种美学因素,小说中洗练生动的笔法和看似零散的铺陈布局等,渗透着乔伊斯独具个性的审美情趣和日渐清晰的美学意识,在一定程度上预示了乔伊斯日后的创作走向。

在《阿拉比》中,乔伊斯运用了白描、留白、动与静、光与影的对比等技法,并恰到好处地运用了客观的呈现方式和“顿悟”等手法,调适出了一种作品独特的“美”。这种“美”是昏黄、幽暗、死气沉沉的都柏林时代大背景下的一抹稍纵即逝的亮色,是一个怀揣着对爱情美好幻想的少年青春悸动的梦。作者在表现男孩躁动、焦灼而又甜蜜的爱情心理的同时,不漏痕迹地运用上述手段既让读者参与到小说的创作当中,又适度地拉开读者与小说的距离,使读者获得了莫可名状的审美体验。

在《阿拉比》中,白描的写作技法主要体现在对“曼根姐姐”的塑造上。 全文中对曼根姐姐的描写只有两处。“她在等我们,灯光从半掩的门里射出来,映现出她的身影……她一移动身子,衣服便摇摆起来,柔软的辫子左右挥动。”[1]17曼根姐姐刚一出场,作者丝毫没有着笔墨于她的音容笑貌,却以“她一移动身子,衣服便摇摆起来,柔软的辫子左右挥动”来对女孩进行白描。虽看似轻描淡写,但一个纤弱、轻柔、顺从、青春的形象却跃然纸上,足以对一个情窦刚刚萌动的少年产生致命的吸引力。

她不断转动着手腕上的银镯子说,她不能去,因为这一礼拜女修道院里要做静修……她搭着一根栏杆的尖端,低下头,凑近我。门对面,街灯的光照着她白嫩的脖子的曲线,照亮了披垂的头发,也照亮了搁在栏杆上的手。她稍微叉开腿,从容地站着,灯光使她衣服的一边清晰可见,正好映出衬裙的白色边。[2]19

与第一次的描写不同,这一次作者把“聚光灯”由远及近地推进到曼根姐姐的“白嫩的脖子的曲线”、“披垂的头发”、稍微岔开的腿、“搁在栏杆上的手”和“衬裙的白色镶边”上。这里,作者吝惜运用任何一个有声色的辞藻对女孩的美进行描绘,只是简单地把镜头逐一推进到女孩具有女性特质的身体部位和细节上,然而,一种女性特有的娴静别致的美却扑面而来。镜头的推进及对曼根姐姐的简单勾勒,实现了对男孩的倾慕对象的传神描绘,也为男孩倾心的爱恋做足了铺垫。

值得注意的是,在对曼根姐姐进行白描时,作者巧妙地运用了动与静、光与影来增强“画面”的效果。小说首次对女孩的刻画只限于远景,且此后女孩的寥寥数语也多采用间接引语的形式来呈现。而当女孩再次出场时,“她不断转动着手腕上的银镯子”、“搭着一根栏杆的尖端,低下头,凑近我”、“从容地站着”等描写让曼根姐姐的形象一下子有了生动的色彩,她不再是那个让男孩膜拜的静默“女神”。“她不断转动着手腕上的银镯子说,她不能去,因为这一礼拜女修道院里要做静修”,这一描写既平添了女性的因素,又把一个初长成的少女不能成行(去“阿拉比”)的焦躁和遗憾表现得淋漓尽致。除此之外,全文中曼根姐姐的两次出场都发生在冬日的傍晚,灯火初上之时。“她在等我们,灯光从半掩的门里射出来,映现出她的身影……”如果说当女孩第一次出场,作者只是让读者初瞥到灯光掩映下女孩青春的身形的话,当女孩第二次出场,作者则是借助街灯朦胧柔和的光来把读者的目光一一聚焦到女孩具有女性美的身体部位和细节上。这些身体部位和细节,一如照亮它们的街灯,似乎也泛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而这在陷于青涩初恋的男孩眼中无疑是美的、“圣洁”的。作者着笔墨于灯光掩映下的女孩,一方面有意于表现这个年龄段女孩特有的纤弱、朦胧的美,另一方面也暗示了对于男孩来说,女孩所带给他的爱情感受始终是虚幻的存在。

在《阿拉比》中,留白的写作手法主要体现在对男孩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小说一开头并没有涉及人物描写。而第二段中,当叙述者陈述在已故牧师的那充满霉味的废物间里,“我在其中翻到几本书页卷起而潮湿的平装书……我最喜欢最后一本,因为那些书页是黄的。”[3]17时,一个充满稚趣的孩童形象呈现在了读者面前。“我”之所以喜欢最后一本书,是“因为那些书页是黄的”,此时,“我”相对贫瘠的精神乐园和生活环境及怀旧的性格特点一览无余。小说的第三自然段描绘了在冬日的傍晚一群男孩子们在街灯的微光下在幽暗、肮脏的房前屋后追逐打闹的情景。“这时,假如我叔叔正拐过街角,我们便藏在暗处,直到他走进家门。如果曼根的姐姐在门口石阶上呼唤弟弟回家吃茶点,我们就在暗中瞧着她对街道东张西望……她弟弟在顺从她之前,总要先嘲弄她一番,我则靠着栅栏望她。”[4]17 至此, “我”,一个寄居在叔叔家、对曼根姐姐怀有一种特殊情愫的男孩形象开始隐约呈现在读者面前。而后文中“我”对曼根姐姐痴情心理的集中描写、帮婶婶提东西、跟叔叔讨要去阿拉比的路费等情境恰好印证了读者此前的猜想和推断。而这些信息的获得,一方面有赖于作者看似无意的零星的描写,另一方面主要依靠的是读者在这种留白的写作手法下,充分调动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利用已有的知识经验等主动参与到作品的创作中去。

对乔伊斯美学观点的形成产生过重大影响的意大利哲学家阿奎那曾说过:“那些使我们感到愉快的东西是美好的。”[5]74小说中女孩的一切(甚至她穿着棕色衣服的背影)对“我”来说是美的、愉快的存在;在阅读过程中,读者利用自己的思维来获得对男孩的印象也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审美体验。因此,我们应该看到,在《阿拉比》中,无论是乔伊斯对曼根姐姐这一人物的白描还是其对“我”的形象的勾勒无疑都是符合这一美学论断的。

此外,乔伊斯在《阿拉比》中运用客观的呈现方式,使小说的内在结构和寓意内涵均体现出一种静态的艺术美。“艺术应该走向一个美学的目标,而不该具有道德感化和说教的意图。”[6]74与传统小说家不同,现代作家主张客观地描写人物的思想和行动,作家对作品中的人物应保持一定的距离。在《阿拉比》中,我们找不到一处作者对人物或事件的评论,然而,作者却通过对细节的客观性描述和叙述声音、叙述视角的转换成功地实现了这一目的。

例如,“北理奇蒙德街的一头是不通的,除了基督兄弟学校的学童们放学回家那段时间外,平时很寂静。在街尽头有一幢无人住的两层楼房,跟一块方地上比邻的房子隔开着。街上其他房屋仿佛自以为是像样的住户,而沉下褐色的脸,互相凝视。”[7]17小说的第一段是对北理奇蒙德街区的一段描绘。如果我们仔细体味,就会发现叙述者并非“基督兄弟学校的学童们”中的一员,因为叙述者的口吻是冷静的、不动感情的。由此,我们可以推断此部分的叙述者是故事之外的第三人称叙述者,此种叙述者没有特定的身份,他(她)只是作为一种声音而存在,努力保持观点的中立性和客观性。然而,“不通”(盲的)、“仿佛自以为是像样的住户”、“沉下褐色的脸”等似乎暗示了男孩生活在像北理奇蒙德街区这样的地方是没有出路的,而男孩对这一切却浑然不知。“像造物主一样,艺术家隐匿于他的作品之内、之后或之外,无影无踪,超然物外……”[8] 481-482这里,作者并没有做任何的评论,但作者的思想和要表达的内容却通过这样一种“客观”的方式呈现了出来,距离带来的观感来得更加深刻了,呈现出一种静态美的态势。

此外,小说在讲述一个懵懂少年青涩的初恋故事时,主要采用第一人称叙事者的方式来呈现。“有时,在莫名其妙地做祷告或唱赞美诗时,她的名字会从我嘴里脱口而出,我时常热泪盈眶(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时,我的身子好似一架竖琴,她的音容笑貌宛如拨弄琴弦的纤指。”[9]18“我的全部感官似乎想隐蔽起来,我觉得自己快要失去知觉了,于是把双手紧紧合在一起,以致手颤抖了,一面喃喃自语:“啊,爱!啊,爱!”[10] 18第一人称叙事者的呈现方式更易于表达那时那地“我”内心深处流动的最真切、最细微的感受,增强了故事的客观性和可信度,且这种有限的视角也让读者仿佛与那时那地的“我”同一,深入到了“我”的内心,感受“我”对爱情的惶惑不安和隐隐约约的甜蜜,以至最终跟随“我”去“阿拉比”,完成心灵之旅。然而,在品读这样一个故事的时候,有经验的读者并不会把它解读为一个简单的初恋的故事。我们似乎在听一经历着(过)现实矛盾和困惑的成年人在追忆他年少时一段特殊却惘然的经历,字里行间透着冷静、客观,甚至是淡漠。“愚蠢”等字眼反复出现,男孩及他周遭的世界似乎笼罩在阴影之下。小说中叙述声音(“我”而非他人,“我”甚至可能是作者的化身)和叙述视角(成年后的“我”)的交互使用,使小说整体上呈现出一种线性、多维的内在结构,主题思想的隐现使小说别具深邃之美。

“顿悟”――对事物真义的灵悟,是乔伊斯美学艺术和文学创作的核心。当一部作品作为一个完整、和谐的统一体而呈现时,“各个部分会调节以适应一个特殊点,我们承认那就是事物的灵魂、事物的本质,脱去外衣,直接跃向我们。最普通事物的灵魂,经过结构调整,在我们看来光彩四溢,完成了它的顿悟”。[11]213在《阿拉比》中,“顿悟”的出现为小说完成了画龙点睛之笔。当女孩谈到想去“阿拉比”后,“阿拉比”在倾慕者男孩的眼中便成了神秘与浪漫的存在。“Araby(阿拉比)这个词的音节在静谧中隐隐然回响,我的心灵沉溺在寂静中,四周弥漫着魅人的东方气息。”[12]19在经历了神思恍惚、寝食难安和一再等待的焦虑后,男孩终于得以成行。而当他到达“阿拉比”后,此前他的种种幻想一下子破灭了。黑暗、萧条、空洞、无精打采,似乎是“阿拉比”的代名词,“迎接”男孩的首先是“一位神情疲惫的看门人” [13]20,接着是那“一块布帘上用彩灯拼成的‘乐声咖啡馆’几个字”[14]21,和两个形单影只的男人数铜板时发出的叮当声。而女郎与两个年轻男子轻浮的调笑和对待男孩冷冰冰的态度让他彻底意识到了自己的虚妄:此前一直令他魂牵梦绕的“阿拉比”只不过是个简陋昏暗的集市、他所谓的爱情在面对成人世界里庸俗浅陋的打情骂俏时显得分外可笑。一直生活在幻想中的男孩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倏然间,他终于认识到了他所生活的世界的本质――沉寂昏黄的街道、散发出霉味的冰冷的房间、若有若无的棕色的身影、五光十色的大街上千奇百怪的众生相、叔叔醉酒后哼唱的歌词……这是一个冷寂的、没有生气的世界,生活在这样的土地上,他将永远也无法实现他对生活美好的期许。

小说中,“顿悟”出现在男孩来到“阿拉比”后,遭遇轻浮女郎的节点上。“我抬头凝视着黑暗,感到自己是一个被虚荣心驱使和拨弄的可怜虫,于是眼睛里燃烧着痛苦和愤怒。”[15]21小说到此戛然而止,仿佛一个以一个高音符号结尾的乐章,惊艳、凌然,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和无尽的想象空间。然而,小说中“顿悟”的出现却并不显得突兀:由于叔叔的漫不经心,男孩不得不延迟了去“阿拉比”的行程;拿到钱后的男孩乘坐在 “一列空荡荡的火车的三等车厢” [16]20而“火车迟迟不开”[17]20;“阿拉比”坐落在“一个临时用木头搭起的月台” [18]20附近等,这一切都为男孩最终的“顿悟”埋下了伏笔,奠定了冷色的基调,使读者具备了一定的心理预期。

乔伊斯在《阿拉比》中的美学和创作实践,为我们展示了现代小说的多种可能性、丰富了我们作为读者的观感和审美体验,也为我们深刻地理解乔伊斯的美学旨趣和创作思想燃起了一盏绿灯。

参考文献:

[1]Joyce, James. Dubliners [M]. Nanjing: Yilin Press, 1996. (引文[2]-[4] [7] [9] [10] [12]-[18]均出自此同一出处).

[5][6]李维屏, 杨理达. 论乔伊斯的美学思想[J]. 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报), 1999(6).

[8]Joyce, James. edited by Harry Levin. The Portable James Joyce [M]. London: Penguin Classics, 1976..

[11]詹姆斯.乔伊斯. 青年艺术家的肖像[M]. 黄雨石译. 北京: 外国文学出版社, 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