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猿人”的葬礼:迟到153年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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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歌回荡，大提琴的余音嗡嗡萦绕。2013年2月12日，在墨西哥锡纳罗亚州的莱伊瓦，一场葬礼隆重举行。逝者的遗体静静安放在簇拥的白玫瑰中，很多人不远万里从伦敦、巴黎、莫斯科等地赶来，表达着一份特别的缅怀。

逝者，不是国家元首，不是商界巨子，不是战场英雄，而仅仅只是一个社会底层女子。她叫莱莉亚・帕斯特拉娜。她的葬礼早该举行，但遗憾的是，竟然整整迟到了153年。

浑身长满毛发的孩子

1834年，茱莉亚出生于墨西哥锡纳罗亚州一个印第安土著家庭。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她完全可以拥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长大后嫁人，生孩子，然后，在儿孙绕膝的满足中慢慢变老……可是，对于茱莉亚来说，这一切竟是无法企及的幻梦。因为在出生的时候，她罹患了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疾病――多毛症，浑身长满毛发，耳朵和鼻子大过常人，嘴唇外翻，牙床宽厚，牙齿发达。貌丑的茱莉亚在人们异样的目光中，生活晦暗，充满屈辱，没有一个孩子愿意与她成为朋友，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收她入校学习，没有一家作坊愿意为她提供工作，甚至，连父母都不愿意看见她，常常让她独自一人待在屋里。

转眼16年过去，茱莉亚的丑陋远近闻名。有一天，一个30多岁的美国男人找到家里，表示愿意帮助茱莉亚过上天堂般的日子，而且还将支付给她母亲一笔可观的抚养费。美国男人的花言巧语深深打动了她母亲，母亲爽快地答应美国男人将茱莉亚带走。这个美国男人叫西奥多・兰特，是一个非常精明的马戏团老板。当他得知茱莉亚具有罕见的丑容后，马上意识到那是一笔宝贵财富，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茱莉亚的家中“淘宝”。

没有人把她当人看

起初，西奥多还算不错，为茱莉亚请来教师，教她音乐和舞蹈，用知识的琼浆浇灌她那干涸而荒芜的心田。上帝给了茱莉亚一副不堪的容颜，也给了她一颗聪明的大脑。她的学习能力十分惊人，很多东西一学就会，过目不忘。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培训，茱莉亚变得能歌善舞，口才出众。是投资，就得有汇报。西奥多认为是该攫取利润的时候了，他的发财计划随即展开――带着茱莉亚开始了全球性的巡回展演。

巡演首站是英国伦敦。为了吸引观众，西奥多把茱莉亚的形象印在广告上，并配以大号字体，写道：“长胡子和多毛的女士”。伦敦人猎奇的心理被撩拨了起来，他们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想看一看“女猿人”的尊容。

令西奥多欣喜的是，身高仅为1.4米的茱莉亚首秀极为成功。按照西奥多的设计，茱莉亚的表演走的是搞怪路线，奇丑的容貌，戏谑的舞蹈，再配以诙谐的歌唱，而且，她还能分别用土著语、西班牙语和英语向观众致意，现场气氛无比热烈，人们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在一阵又一阵欢呼中，没有人在乎台上表演的女孩究竟怎么想，人们只把她当成一个独一无二的“怪物”，欣赏她就如同欣赏一只具有表演天赋的红毛猩猩。事实上，当时的整个社会都没有人把茱莉亚当做^来看待，美国学者亚历山大・穆特说她是人类与红猩猩“杂交”的后代，而另一个学者布赖恩纳德则认为，她是人类的远亲。

可悲的“婚姻”

丰厚利润令西奥多欣喜若狂。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贪婪本性暴露无遗。他不顾茱莉亚的生理承受极限，将演出的日程排得很满，不断地催逼她上台，茱莉亚稍有不从，就会招来毒打和斥骂。

西奥多的成功，很快引起了同行的嫉妒，有几个马戏团的老板暗中使劲，企图把茱莉亚挖走。可西奥多并不傻，他自导自演了一场求婚仪式，娶茱莉亚为妻。这是一场完全没有爱情的婚姻。婚后，西奥多依然过着他的花天酒地找女人的悠闲日子，把茱莉亚仅仅当做使唤的奴仆和发泄淫欲的对象，偶尔在醉酒的时候才爬上茱莉亚的床。

尽管如此，他对茱莉亚的看管却没有丝毫松懈和大意，在欧洲巡演期间，除了演出，他严禁茱莉亚单独离开寓所。

1859年，西奥多马戏团来到莫斯科。这时，茱莉亚的状况也相应发生了一些改变，她已经成为名满世界的人物。英国生物学家达尔文曾在其著作中写道：“茱莉亚・帕斯特拉娜，一个墨西哥的舞者，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尽管她有着茂密的须发。”

这一年，茱莉亚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她怀孕了。

可是，造物弄人。第二年3月，茱莉亚的孩子出生，竟然也罹患了遗传性多毛症，并在出生35个小时后不幸夭折。由于没有得到必要的照料，几天后，严重的产后综合症也夺去了茱莉亚年仅26岁的生命。

没有人为她哭泣，没有人替她惋惜，即便是她的丈夫西奥多，如果说他的心中偶尔掠过一丝悲伤的话，那也是因为失去了一棵摇钱树而心痛。所以，为了保住生财之道，西奥多没有为茱莉亚和儿子举行葬礼，而是联系到莫斯科大学的苏克洛夫教授，将茱莉亚和儿子的遗体制成标本，继续满世界巡回展览。

上帝的惩罚发生在1884年，西奥多最终神经错乱，在俄罗斯的疯人院里孤独地死去。

迟到的尊严

西奥多死后，茱莉亚和儿子的尸体标本几经转手，辗转于世界各地，1921年出现在挪威，继续作为标本供人参观。1976年8月，茱莉亚的儿子在收藏馆遭到人为损毁，茱莉亚的躯体也遭到老鼠啃噬，1979年甚至被盗。几年后，挪威奥斯陆法医研究所找回标本，并重新收藏。1994年，挪威参议院曾经建议埋葬茱莉亚，但是遭到了科技部部长的反对，他的理由是，如此“独一无二的女人”应该让科学家好好研究。

然而，人类的思想毕竟是不断发展的，人类的理性也终有丰满的一天。2005年，一位名叫劳拉・安德森・巴巴特的墨西哥艺术家，发起了一场运动，呼吁把茱莉亚的尸体运回她的家乡安葬。这场运动持续了八年，最终得到了墨西哥和挪威政府的支持，于是，便有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场隆重的葬礼。

葬礼当天，在接受美国《纽约时报》记者采访时，劳拉・安德森・巴巴特说：“茱莉亚的故事如此重要，恢复她的尊严、历史地位和人们对她的回忆，是她应得的权利。”

20世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阿尔贝特・史怀泽曾经说过：“只有当人认为所有生命，包括人的生命和一切生物的生命都是神圣的时候，他才是伦理的。”茱莉亚迟到了153年的葬礼，无疑应该是人类尊重生命的伦理意识从迷失到回归的一个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