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抢滩智能投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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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金融业“空转”愈烈，其无法更好地支持实体经济这一问题凸显，政府对金融过度创新进行反思，各监管部门对于创新的支持力度逐步下降，智能投顾发展的前景更加有赖于行业自身的精耕细作

FinTech愈演愈烈，智能投顾作为最受关注的分支，正在成为新的风口。

所谓的智能投顾，英文名“Robo-Advisor”，即通过现代资产组合理论等相关算法搭建数据模型，结合投资者风险偏好、财产状况与理财目标，为用户提供自动化的资产配置建议。

世界知名咨询公司A.T.Kearney预测，智能投顾行业的资产管理规模将从2016年的3000亿美元增长至2020年的2.2万亿美元，年均复合增长率将达到68%。花旗则预计在未来十年内，智能投顾的市场总额将达到5万亿美元。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国内推出或者正在研发“智能投顾”业务的机构或平台已经超过30家。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传统金融的尝试，如招商银行摩羯智投、平安一账通、广发证券等;一类是互联网企业，如PINTEC集团旗下的璇玑公司、弥财、蓝海财富、宜信投米等。

智能投顾在国内的爆炸性发展得益于科技进步与金融业态的融合。一方面，机器学习和大数据等技术日趋成熟;另一方面，随着中国经济增速换挡，投资的回报率持续走低，如何高效科学地进行资产配置，获得稳定可期待的收益率，成为了财富管理的重点。

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理事会副理事长王忠民表示，在获取无风险回报越来越难的金融新常态下，管理、对冲以及交易风险就成为资产配置的核心逻辑。

随着国内理财市场的扩大、中产阶层的崛起，智能投顾通过技术手段提升资管业务的效率、降低财富管理的风险，将过去高净值人群才能够享受的资产配置服务，普惠到中产人群。

但受制于可选资产较少、用户接受程度低，以及盈利模式尚不明确等原因，智能投顾行业在国内的发展仍属蹒跚起步。

中国金融业“空转”愈烈，其无法更好的支持实体经济这一问题凸显，政府对金融过度创新进行反思，各监管部门对于创新的支持力度逐步下降，智能投顾发展的前景更加有赖于行业自身的精耕细作。 机构逐鹿

12月6日，招商银行在招行APP5.0中正式推出了智能投顾系统“摩羯智投”，将智能投顾的概念推向了传统银行用户的视野。

据悉，“摩羯智投”以公募基金为基础资产配置，采用FOF模式进行自动的资产组合配置，通过运用模型加机器学习算法的方式，为用户提供智能理财服务。而按照定位，摩羯智投并非单一产品，而是一个综合服务的过程。

招商银行零售金融总部总裁刘加隆表示：“摩羯智投是机器学习和人工智能第一次在银行业中的应用。摩羯智投是我们两年多来在黑暗隧道中不断地打洞，终于见到了那一头微微的曙光。”

12月7日，民生证券宣布与国内第三方科技服务公司PINTEC旗下“璇玑”达成战略合作，由璇玑为民生证券即将推出的数字化资产配置系统提供技术服务。据悉，此项合作会先利用券商的优势，通过有效跟踪市场的基金进行资产配置，后续再逐步丰富包括固收在内的其他产品。

早在今年4月12日，华泰证券收购了全方位服务统包资产管理项目平台Asset Mark;广发证券在6月16日更新的App，也增加了体验版的机器人投顾――贝塔牛。

作为底层资产的主要提供方，许多基金公司也正在顺势而为，纷纷布局“智能投顾”或在线投顾。

据悉，天弘基金成立了智能投资部，并与蚂蚁聚宝、雪球、牛股王等多家互联网平台合作，围绕智能投顾业务展开探索。大成基金、广发基金等公司目前正在着手打造客户定制版的智能投顾产品。

天弘基金副总经理周晓明对《财经》记者表示，传统的基金产品开发和投资管理模式，都不太契合公募基金发展的新阶段，以在线投顾为代表的智能投顾业务势必兴起。

而BAT等互联网巨头早已纷纷布局智能投顾。如蚂蚁金服旗下的蚂蚁聚宝今年8月推出智能理财服务――“慧定投”，投资门槛低至20元起;京东金融于7月推出旗下智能投顾产品“京东智投”（正式更名为“京东金融智能投顾”），业界首款互联网智能投资组合工具，为理财用户提供一对一的服务。

百度已将智能投顾作为其金融五大战略之首。百度副总裁张旭阳表示，金融科技最核心的内容在于如何用技术改变和发挥金融效应，智能投顾连接了C端和B端，把百度流量和技术都用起来了。百度通过线上的资产配置，对投资者用户画像，在此基础上做动态的匹配，即把原来创新机构对高净值的服务方法推给广大的投资者，以实现普惠。

巨头的涌入，无疑改变了智能投顾的模式与生态。早期探索智能投顾的初创型金融科技公司更多是集中于海外资产的配置。比如国内最早宣称做智能投顾的蓝海财富以及宜信公司旗下的投米RA，其初始的底层资产都为美元ETF基金。

宜信财富投米RA负责人兼首席投资官王福星介绍，投资人通过在其合作的海外券商开设一个账户，通过风险测评之后，就可以用美元进行投资。投米RA会为用户推荐一个投资组合，包括全球股票、债券、不动产信托、黄金等资产类别。通过ETF来给客户做全球跨区域跨资产类别的优化配置。 投资变革

根据美国金融监管局（FINRA）2016年3月提出的标准，智能投顾服务包括：客户分析、大类资产配置、投资组合选择、交易执行、投资组合再平衡、税收规划、投资组合分析。

在蓝海财富创始人刘震看来，这些服务有些是金融投资共有的，有些是美国市场特有的。资产配置是智能投顾的共同特征，所有智能投顾都提供一个分散化的资产配置建议。

“智能投顾的本质是一种服务，而不是单纯的策略。完整的智能投顾服务首先要了解客户画像，基于画像给出一个合适的投资组合，执行这个组合。”璇玑首席执行官郑毓栋告诉《财经》记者。

据《财经》记者了解，目前，智能投顾平台用户进行投资的流程大致相同，可以分为风险测评、大类资产配置、获得投资组合方案、进行投资、更新方案、完成投资六大步骤。

资配易创始人张家林表示，用人工智能的方法进行资产管理是市场发展的大势所趋。

一直以来，对于高端客户群，资产配置的观点已经深入人心，但对于中小客户来讲，由于资产限额，没有机构愿意去为其进行资产配置服务。所以，在西方金融市场中存在多年的“10万美元困境”――即个人可投资资产在10万美元左右的中产阶层，只能通过自己投资。

而中国的情况更甚。传统的投顾服务供给严重不足，且投顾的服务品质也参差不齐。据有关数据统计，中国客户与人工投顾比率高达20000∶1，即1名人工投顾面对的是20000客户。 智能投顾在国内的爆炸性发展得益于科技进步与金融业态的融合。

“机器人投顾随着使用者的上升，边际成本会逐渐降低，门槛也会降低，这使其能够服务于更多的零售客户。”张家林表示，相较于传统投顾，智能投顾具有成本低、门槛低、信息透明度高的优势。

早期的人工投顾，平均每人服务5个到6个客户。到了上世纪90年代，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以嘉信理财为代表的在线投顾开始逐步发展，并演变成在线投顾。从2008年开始，机器学习能力突飞猛进，大数据计算发展迅猛，机器人投顾兴起。2014年，谷歌智能机器人Alpha Go的胜利，使得人工智能开始真正进入大众视野。人工智能投顾区别于在线投顾的业务核心是人工智能系统加上云计算。

在张家林看来，投顾服务做的好坏本质上取决于能否把资金和资产进行精准匹配。好的人工智能投顾，应该善于分析用户的需求，然后把这些资产端和资金端进行精准的匹配。

与人工投顾服务最大的不同在于，智能投顾可以做到实时调整用户的资产组合。“理论上，当市场有波动时，系统就能够发起更改投资配置的请求。但考虑到每一次调仓都会带来相应的手续费，所以也需要在风险和成本之间寻找平衡，实现收益最大化。”刘震称。

过去耶鲁基金的大类资产配置方法和模型多服务于大型机构，而现在通过智能投顾，让过去只有高净值客户才能享受的资产配置服务，普惠到新中产人群。

“智能投顾能更好地解决中产阶级的焦虑。”郑毓栋亦如此认为。公开资料显示，中国的中产阶层人数为世界之最，中国的百万富豪人数已达到160万人。据中国招商证券预计，中国的智能投资规模，有望于2020年达到5.22万亿元。 本土化挑战

智能投顾在海外市场发展相对比较成熟。早在2009年，“机器人投顾”（Robo-Advisor）概念就已经在美国出现，2012年正式诞生。自2014年开始，智能投顾呈现出爆发式增长的趋势。依据Corporate Insight 的统计，截至2015年中机器人投顾公司管理的资产规模已超过210亿美元。Betterment、Wealthfront、嘉信理财等一批代表性公司资管规模均超过了30亿美元。

2014年11月，美国最大的投行高盛投资1500亿美元收购人工智能公司Kensho;2015年3月，嘉信理财推出智能投顾平台嘉信智能组合，九个月内资产管理规模达53亿美元;2015年8月，全球最大的资产管理公司贝莱德收购了估值在1.5亿-2亿美元的机器人投顾初创公司Future Advisor。

目前美国的智能投顾主要分为两类：第一类，完全的机器人模式，以Wealthfront、Betterment等平台为代表，底层资产为系列ETF组合，同时也做一些资产再平衡。

第二类，除了提供自动化资产配置服务之外，也会结合一些人工咨询服务，所谓人机结合。大的券商如Charles Schwab、E.Trade等，以及知名金融机构如高盛、瑞银、花旗等都属于这类。

作为全球最大的共同基金提供者和第二大交易所交易基金（ETF）的供应商，Vanguard于2015年5月推出针对个人的数字化资产配置服务，采取的即是人机结合的模式。截至目前，数字化资产配置个人顾问服务管理规模已经突破500亿美元。

领航集团（Vanguard）大中华区总裁林晓东此前在京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由于形成的量化投资策略主要依靠前期大量语义数据积累，需要不断完善语义数据库。目前人工智能方面还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机器人与客户的交流。

国内很多智能投顾机构诸如“投米RA”仍然采用“智能+人工”模式，并未完全依赖机器智能。

在林晓东看来，数字化资产配置对投资者最大的好处是节省成本。他举例称，在美国，十年前在银行购买公募基金或者ETF，一次交易的成本就在2%，而数字化的资产配置一年付出的成本，仅为30个基点的投资顾问费，以及非常低的底层ETF费用。

“未来资本市场的趋势是低增长、低通胀、低利率和资产的低回报，在此情况下，投资者对投资成本的控制显得尤为重要。”林晓东认为。

在美国，机器人投顾之所以能获得快速发展，除了科技与互联网技术的大发展，也因美国EFT市场较为成熟，提供了丰富的投资工具。此外，信息披露比较充分，容易获得用户的信任。

但与之相比，中国的智能投顾业务仍受到金融市场内部结构限制，没有足够的投资标的，缺乏长期的数据表现，更缺乏相应的税务规划基础，所以在本土化的过程中，智能投顾的概念发生了一些变异，其外延事实上已经扩大。

海外主流投资主要投资于被动型的ETF基金，实现分散的大类资产配置。但在中国本土化的过程中，智能投顾也被运用到个股、信托、保险甚至P2P等非标准化产品的推荐上。

“主要是目前国内适宜智能投顾的投资标的偏少。”网信集团CEO盛佳告诉《财经》记者。尤其体现在缺乏ETF等大类资产配置产品上，客观上促成了国内智能投顾投资范围外延的被动扩大。

2016年6月我国上市ETF合计130只，资产规模累计4729亿元，且大多属于传统股票指数型 ETF，而债券型ETF、商品型ETF等合计尚不足10只。而同期美国市场有近1600只ETF，管理资产规模累计2.15万亿美元，产品种类繁多，涵盖国内与国外多个市场，以及股指、债券、商品等多个品种类型。

相比于美国市场的ETF交易可以实现T+0、低费率，国内的公募基金又有申购费、赎回费等交易成本。“主动管理型基金变化多，交易规则不灵活。”郑毓栋告诉《财经》记者，如果以基金作为投资对象，系统就需要学习基金经理的行为特征，而“这个数据是不可建的”。

为此，璇玑公司在模式上做了调整，定位为数字化资产配置工具提供方。“我们并非中国市场上定义的智能投顾，目前并不面向普通投资人，而是与传统机构合作，提供数字化资产配置，通过机构去服务个人投资者。”郑毓栋说。

在郑毓栋看来，用“人机结合”的方式与机构用户合作，让持牌机构去服务客户，让技术专家专攻技术，是行业精细分工的表现，也是人们理财观念过渡的必经之路。相比于普通用户，财富管理机构能准确识别平台的技术实力。而个人投资者对传统的财富管理机构也拥有更强的信任度。

同样对模式做调整的懒财网致力于做固收领域的资产配置。其CEO陶伟杰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称，懒财网真实的定位是智能理财，由懒财网的理财机器人根据用户行为分析其流动性需求，计算出用户资金的转出概率，给每个用户配置个性化的资产组合，并设置不同的现金保留比例，并通过大数据智能匹配技术快速实现用户间债权转让。

由于不同类型机构掌握的优势、资源各不相同，所以演化出的定位也不尽相同。虽然大多数平台声称是智能投顾，以便跟上风口，但大部分平台都还停留在对用户资产进行简单配置阶段，远未达到智能投顾所需要的个性化资产配置、实时跟踪调整、严格控制风险等要求。

在盛佳看来，中国的投资者教育也是一个问题。美国投资者教育的成本比较低，因为他们已有一些配置的概念，中国人的赌性比较高一些，在资产配置的概念没有那么强。

国内智能投顾公司共同的难题：产品尚待被大众接受，成本略高，资产管理规模比较小。基于此，陆金所CEO计葵生认为短期内智能投顾在中国难有作为。

值得注意的是，近来许多本是面向一般投资者，俗称散户的智能投顾公司，其业务都开始陆续转向B端，收缩或者放弃C端。

监管挑战

相对于智能投顾的发展速度，国内智能投顾的监管相对比较滞后。

“其实，监管机构应该顺应市场的潮流，在技术手段、程序、机制甚至制度框架上做出相应调整。这也是整个行业众望所归。”张家林告诉《财经》记者。

2016年3月15日，美国金融业监管局（下称FINRA）了一份名为《Reporton Digital Investment Advice》的报告（下简“DIA报告”），是首个对包括人工智能投顾监管方面的官方文件。确定了其监管的一些理念：不关心服务商的人工智能是如何做的，而主要关心它的输出。

在美国，机器人投顾与传统投顾一样，受到美国《1940年投资顾问法》的约束，并接受SEC的监管。美国的两大机器人投顾Wealthfront和Betterment都是在SEC注册的投资顾问。

而在国内，现阶段，尚无专门的法律条款规范智能投顾业务。这使得智能投顾似乎成了不少P2P公司的避风港。在网贷公司遭遇整顿后，一些亟待转型的P2P公司正在“浑水摸鱼”。据《财经》记者了解，目前不少互联网金融平台面临转型，一些公司以智能投顾为掩盖自建资金池，模糊资金去向。

针对市场中不少互联网平台打着智能投顾、智能理财的旗号进行证券基金产品销售，但未取得相应牌照的情况，证监会发言人张晓军在8月19日公开表示，一旦发现互联网平台未经注册、以智能投顾等名义擅自开展公募证券投资基金销售活动的，将依法予以查处。

张晓军称，据《证券投资基金法》及《证券投资基金销售管理办法》相关规定，未经中国证监会注册，擅自从事公募证券投资基金销售业务的，证监会将依法对相关机构和人员进行处罚。

按照《证券投资顾问业务暂行规定》，证券投资顾问业务是证券投资咨询业务的一种基本形式，指证券公司、证券投资咨询机构接受客户委托，按照约定，向客户提供涉及证券及证券相关产品的投资建议服务，辅助客户作出投资决策，并直接或间接获取经济利益的经营活动。

智能投顾本质上仍属于证券投资顾问业务，因此应当受到《暂行规定》等调整。《暂行规定》要求，从事证券投资顾问应当具有证券投资咨询机构的资质;向客户提供智能证券投资顾问服务的人员，应当具有证券投资咨询执业资格，并在中国证券业协会注册为证券投资顾问。

证监会的表态无疑释放了监管趋紧的信号。此后，陆续有部分智能投顾平台已经悄然出现了变化，如理财魔方的交易系统，已经接入了盈米财富基金的购买端口。

事实上，早在6月份，江苏证监局就下发过《关于证券期货经营机构与互联网企业合作开展业务自查整改的通知》，要求提供互联网投顾平台的机构有义务对通过其平台开展投顾顾问服务人员的资质进行审核;提供投顾平台需取得证监会许可，未经证监会许可开展此类业务属于非法。

最近，清华五道口的《数字化资产配置报告》认为，数字化资产配置并未超出传统证券投资顾问的范畴，应尽快建立数字化资产配置行业算法模型、客户投资组合以及防范利益冲突的行业标准，监管机构需要尽早介入，提前避免和防范风险，以保证行业的健康发展。

据《财经》记者了解，面对智能投顾鱼龙混杂的局面，监管层已开始研究通过牌照制度对其规范管理。这可能意味着，大中型资产管理机构可能通过相对简易的程序获得牌照。而大批不合规的智能投顾公司将被淘汰出局。

张家林预计，未来监管部门对智能投顾的监管或进一步收紧。“目前监管层更关心的是信息披露，在过程中不要伤害投资者利益。再过一两年，随着用户的增加，监管层可能更关注会不会产生系统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