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里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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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范毕业那年我刚满18岁，分配到外县区的一所山村小学任教。倔强的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因终日有一群欢蹦乱跳的孩童相伴，倒觉得每个日子都充实惬意。

每天上午，我都会往大门口处的收发室跑几趟，在那里，我总能收到同学寄来的信件或家人邮寄的包裹，这令我格外欣喜。负责收发工作的，是一个银发老头，每次去那里，总见他戴着一副老花镜，不看书也不读报，只拿一把刀具，对着一块木头或一段树根胡乱切割。他看人的样子实在古怪，像极了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个“药店老掌柜”。若有我的物件，他便示意我来拿；若是没有，他则用力摇摇头，向来不做声。

起初，我以为他是个聋哑人，后来，从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师那里得知：老人姓贾，不聋也不哑，只是性格有些怪异，不大言语。贾老师年轻的时候“恃才傲物”，当过几年，后远离家人一直在农村执教，并吃住在学校。近两年岁数大了，单位领导便照顾他做了一名门卫。贾老师在这里一干就是二十年，而今已至退休年龄，仍在坚守岗位。

再去收发室的时候，我的心中多了一份敬仰。我总会礼貌地喊道：“贾老师，有我的信件吗？”一开始，他仍旧冷漠着，熟识后，他则用“有”或“没有”来答复我，再后来一见到我，他便提前和我打招呼，主动告诉我是否有信件寄来。我的私人物件向来不避他，常会当着他的面拆开，若有喜事我便主动说给他听，他会浅浅地笑，脸上的皱纹很舒展。上班路上，我也会偶尔稍回两块热乎乎的馅饼给他吃，他便笑着接纳我的“馈赠”。在我心中，早把他当做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者。

一次，我正给孩子们上语文课，贾老师举着一张汇款单走进教室，顾不得满屋的学生在场，兴奋地冲我嚷道：“橘子，你的汇款单，《辽宁教育》杂志社寄来的！”瞬间，我看到了老人眼里的崇拜！缘于对文字的那份喜爱，我一直默默地向各大报刊投稿，而今，这种付出终于有了回报，想不到第一个与我分享这份喜悦的，居然是贾老师！我的内心充满感动。此后，贾老师便对我的信件格外关注起来……我们一直这样淡淡地交往着，相互间有了一份莫名的牵挂。

一个崭新的周一，我照例早早来到学校，手里拿着两块带着温度的馅饼。门口处，却没见到熟悉的贾老师，代替他的是一位年轻人。我忙问缘故。年轻人已经猜测出我是谁，赶忙递给我一个包裹，并告诉我，贾老师已于上个周末正式办理了退休手续，由家人接回山东的老家去了。“退休？谁批准他退休的？”我的话一出口便觉不妥，索性流着泪回到教室。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尊精致的木雕作品。

信的内容很短，上面写着：丫头，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这是我一贯的性格！知你倔强如我，这也是我们爷俩的缘分！记住，你是深山里的一株山枣树，全身长满野气的刺，刺伤他人的同时也容易伤到自己！尝试着把根深埋吧……再看那尊木雕，正是一株完整的山枣树！厚重的根系蓄满生机，挺拔的枝干上根根硬刺清晰可辨，最令我感动的是，贾老师居然在最顶端的枝丫处雕刻了一只待飞的花喜鹊……那里面的意思我懂！原来，善良的老人早把自己一生的经验化作一尊木雕，借此暗示我不要复走他的老路！

二十年的岁月转瞬即逝，我果如贾老师期望的那样，在大山深处扎了根，并成了这所村小的第五任校长。而今，那尊充满期望的木雕，一直静静地立在我书房的醒目处，它时刻提醒我，做人要学会躲避锋芒，立足当下，这样才能把自身的根基扎稳打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