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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誉为“中国航海第一人”,而我只觉得他是一个勇士。
与很多挑战极限的人不同,翟墨不那么“纯粹”,他是一个画家,对他而言,航海是一种手段,他想借助一艘帆船去世界各地,去那些飞机、火车和轮船也到不了的地方,沿着高更的路,寻找塔希堤。他开始并没有想到,在海上漂着,渐渐演变成他的生活方式。
他以为活不到现在
35岁的翟墨在山东泰山脚下出生,这里和大海有一些距离,他不会游泳,体格也没有现在健硕,他说:“那时我甚至连活不活得下去都成为问题。”
通过翟墨送给我的光盘,我看到他在航行中国海时,夜里被冻得鼻子通红,在狂风暴雨中身无遮掩物,根本睁不开眼睛,要用手不断地抹去脸上的雨水,在一会儿暴晒、一会寒冷、一会儿风雨的五十多天里,如果不是有坚强的意志和体质,绝不可能坚持到底。
如果你看到这些镜头,你真的无法相信童年的翟墨是个被人疏远的小病号。你无法想象4岁时的翟墨瘦得像只吃不饱的小猫,他患了气管炎、哮喘,严重时还有肺气肿等一系列跟呼吸道有关的疾病。在家里哥哥不愿意跟他睡在一起,因为他像拉二胡似的,发出像老年人那样的鼻鼾,而且睡着睡着就喘不过气来;在学校,他永远是被照顾对象,永远坐在前排――不光是因为矮小,还因为炉子在讲台旁边――他不会被冻着。可以说所有体育远动都与他绝缘,稍微剧烈的活动也不行,看到邻家的孩子在踢球,翟墨只有趴在窗户上画他们,借此打发时间。“当时我常常觉得自己活不过明天了,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能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就行……”
好在他骨子里有泰山一样坚硬的因子。后来他实在厌倦了那种长期被病痛煎熬的日子,采取以毒攻毒的方法:开始长跑,在冬天用冷水洗澡!没想到,15岁那年,病居然奇迹般地好了。
童年的疾病给翟墨留下很深的烙印。让他在今天,在与海浪搏击生死一瞬的时候,会蓦然想起小时病歪歪的样子,于是总觉得自己的命本身就是赚回来的。
后来翟墨因为画画了得,考上了山东艺术学院油画系;后来,他又跑到北京电影学院学了两年摄影,在跟剧组拍戏的时候,喜欢上圆明园的秋天,便在北京住下来,终日和那些画家、诗人、音乐人泡在一起,靠接广告牌子和为电视台拍专题片过活。
1989年,翟墨来到广州珠影做广告片,摄影和美工都是他的强项。我问他是不是手里有两门手艺两把刀,他冷不防地说:“不,我手艺挺多的,编、导、摄、美我全揽了。”
混了几年,志存高远的翟墨厌倦了影视圈的状态,很难容忍群体合作与自我要求的冲突,最后他坚决认为“不能为了生存跟一班追求不同的人混在一起”,便一转身离去,回到老家泰山脚下租了一间小泥屋,天天对着泰山画画。
这时的翟墨,已有了远离文明社会的迹象。
想寻找毛利人
看过翟墨被外国人买走的一些画作的照片,都是很现代、很抽象、很难读懂的那种。
我问翟墨:“这画的主题是什么?”
“我很难告诉你。你所看到的,就是它的主题。”
“那它在展览的时候,应该会有一个名称。”
“我的画都是无名的,只写着什么时候画,永远都是以时间作标签。”
关于艺术,翟墨说,作者与观赏者永远无法一致。“只是喜欢的人会喜欢,比如色块,比如形状,它都试图表达一些东西。我画的时候没有别人,更不会以别人的眼光来约束自己。”
翟墨说最怕别人问他:“你在画什么?”
如果有人这样问,他就答:“我在画画。”
1998年,翟墨受一个法国画商的邀请,到巴黎开个人画展,他带着自己多年漂泊画下的50幅作品,登上飞机,向更远的地方飘去。巴黎的罗浮宫和奥赛博物馆,是每一个画家的终极梦想,他顺势留在那儿,研究西方美术史,天天观摩大师们的作品,同时想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支撑点,让它触动自己全身的敏感区。他慢慢发现,毕加索、梵高、高更、莫奈他们,或多或少吸收了非洲的土著艺术,比如那些黑雕塑。于是,他想循着大师的足迹走进残余在地球上的最原始的部落,但是,钱和交通等都是他无法解决的难题。
然而,长久留在巴黎,翟墨也做不出什么东西,他回到北京,调整了一段时间,决定到新西兰去,那儿有南太平洋的原始土著毛利人。
到了新西兰,翟墨直接住进奥克兰市有名的帕奈尔街,这条街出了名地浪漫,有很多酒吧和画廊,令各地文人骚客流连忘返。翟墨住在一个外国老头家里,然后把作品扛进两家有名的画廊。周末,他会去当地的教堂,赞美诗和悠扬的钟声会荡涤他痛苦的灵魂,像冲了一个冷水澡。他越来越明白,自己已无药可救,如果不去想去的地方,如果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会发疯的。
一个偶然的要会,他认识了一个挪威航海家,他问人家:“你去过多少个地方?”
航海家说:“不多,就一圈半。”一圈半是多少个国家?翟墨眼睛都直了。
“一艘帆船要多少钱?”
“几十万或者几百万。”
“需要驾照吗?”
“不需要,它靠的是风,而不是机器。”
“我只有中国护照,我可以到任何一个国家去吗?”
航海家说:“上了船,你就是船长了,船长要求到途经的国家上岸补给,没有一个国家会拒绝你……”
当晚,翟墨找到了来自中国的好朋友麦克,平静地对他说:“麦克,告诉我,上哪儿能买到便宜的船?我要当船长,我要出海,我要去塔希提。”
死在海里好过死在女人的怀里
塔希提是个什么地方?它是南太平洋的一个岛国,因为高更的名画《塔希提的少女》而出名。它是艺术家追求浪漫,远离工业社会的一个象征,是翟墨航海的起始与终极目的。
高更的艺术有一种远离西方现代文明、追求一种较原始的、更真诚的、更真实的生活模式。1891年他初到塔希提岛,就对毛利人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完成了现在收藏在巴黎奥赛博物馆里的著名的《塔希提少女》,后来他离开,又重返,最后永久留在塔希提直到逝世。
翟墨也想找到那种感觉,绝不是为了隐世,是为了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表现手法;找到原始、自然、野性赋予的坚实的灵感;找到那种无以伦比的强烈色彩。他和高更一样相信:这种宁静的生活是巴黎、普罗旺斯和布列塔尼找不到的。
新西兰的航海业很成熟,翟墨与麦克折腾了一个多月,终于通过一家航海俱乐部找到一条二手帆船。这艘船是1969年下水的,而翟墨是1968年出生,它的海龄与他的年龄只差一年。虽然航行了34年,但船身依然坚固结实,且要价只相当于人民币四十万元,翟墨二话不说,倾其所有,就把船买了下来,对他来说,买船就像买房子一样,一艘流动的船就是一个流动的家。“它可以像大篷车一样,去哪儿停哪儿住哪儿,不单省了交通费还省了住宿费,而且它不花燃料,很环保。”
只是买了船以后,翟墨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把它弄回奥克兰,卖船的人惊讶地看着他:“你不会?”他点点头说:“你帮我开回去吧,我一看就明白。”就这样免费捡了个教练,卖船的老外花了5个小时帮他把船开回奥克兰岛。
翟墨立即退了房,把全部家当搬进小船舱。还没训练多久,他就急于上路了,朋友们都很担心他,尤其是麦克,但翟墨说:“一个男人找到一份工作,然后找到一个女人结婚,这些事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觉得死在海里好过死在女人的怀里。”
翟墨的爱
2001年秋天,翟墨启航,目标直奔塔希提岛,一个在新西兰读书的北京女孩毅然决定跟他上路,享受航海的浪漫。没想到,一到深海女孩就晕船,一天到晚哗啦啦地吐。到了第三天,翟墨只好把几近虚脱的女孩送到途中的一个城市,让她从那儿坐车回奥克兰,自己则继续朝目标前进,分手时,女孩在沙滩上朝他招手,目送到视野不能抵达处,这个风景一直定格在翟墨心中,成为他航海寂寞时的回忆与慰藉。
当时女孩问他:“你大概什么时候到?我应该什么时候打电话到塔希提海关?”翟墨说:“20天左右,但到了25天以后,你就不用打了。”翟墨告诉自己一定要前行,无论前方是什么。为了保持航向,晚上他只能坐着打盹,把舵绑在腿上。没想到风向发生了变化,那是一场11级的大风,掀起的大浪有几层楼高,一次又一次把他打沉,又抛起,打沉,又抛起,他一次次迎着风浪拽着船大喊,一为给自己壮胆,二为了宣泄。“我几乎绝望了,我想,如果船翻了,我有命漂回某一个岛,就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结婚,开一个中国餐馆,再也不航行了……”
但幸运的是,翟墨斗赢了暴风雨。二十多天以后,他以为终于到了梦中的塔希堤,靠岸后才发现原来是汤加!两天后他到了斐济,看到了土著,他欣喜若狂,在岛上住了半年,和土著一起住在用椰子叶在沙滩搭成的房子,一起叉鱼,喝让人麻醉的卡哇酒,吃面包树上的面包果,晚上和他们一起在沙滩上跳舞。“那种生活带给我的感受我无法形容,只觉得文明其实是一种落后,城市里的人活在钢筋水泥里相互折腾,丧失了生命中最好的风光……”
翟墨在岛上认识了一个来自好莱坞的编剧,他是岛上惟一的白人,四十来岁,因为厌倦了文明社会的商业化,跑到岛上盖了一座房子,已经住了一年多了。他的观念再次坚定了翟墨的想法,半年后,他用自己的帆船走了很多国家,船舱里除了方便面和淡水,就是他的画,他每到一个地方都展览自己的画,卖不卖得出去,都一样快乐。
成功穿越中国海
2003年,翟墨在朋友的资助下,决定航行中国海。3月18日,他借来的一艘8米长3米宽的帆船从大连启航。装备不是很好,但很多人来到码头,有人给他献花环,也有人为他祈祷。许多记者也登上了采访船,对他进行“远距离跟踪”采访。
在五十多天的航行中,翟墨成功穿越了四个鬼门关:台风、巨浪、暗礁、鲨鱼……任一种不可预知的东西都有可能让翟墨有去无归。有时夜里他打个盹,一睁眼就发现前方黑压压的,一抬头才看到是一条大船――撞船也是一种可能。
第一天,翟墨就消失在采访船的信息范围外,失踪了整整24个小时,那天晚间气温降至零下几度,而且还下起了大雨,船上的人为寒风冷雨中的翟墨担心,但这只是翟墨漫长旅程中的一夜。记得在南太平洋,没有采访船跟着,没有人,没有对话,几十天任海风猛烈地吹着,任烈日尽情地晒着,因为孤独,他失语了,回到岸上时几乎不会说话;后来,他学会自己跟自己说话,自己唱歌给自己听。但海上漂着的日子不是刺激就是单调,今天和昨天是一样的,明天和今天也没有什么不同,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姿态,面对的是同一个大海同一片深蓝。
走过3500海里,56天后,翟墨在海南三亚登陆。这是他环球之旅的第一步,今年11月,他将开始进入他的“五年计划”:从青岛启航,穿马六甲海峡、斯里兰卡,一年半后回到起点。“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下一步将沿五大角走一圈;再有命回来的话,就绕北冰洋一圈……”翟墨会带着他的研究土著人、印加人、玛雅人等人种归宿的课题,但最终一切还是为了他的艺术。
在翟墨的骨子里,还有一种民族精神,他说在到达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国时,盖印的海关官员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中国航海家……”翟墨笑着跟他说:“那是郑和,不是我……” 他认为船是浮动的国土,因为挂着国旗,就代表自己的国家,他觉得很自豪。
翟墨的执着打动了很多朋友,但朋友们都为他担心,因为他船上的对讲机只在二十海里内有效,没有远程电话和海事电话,“这些东西都很贵。”但这并不能阻挡他要找毛利人、他要研究玛雅文化、要去寻觅塔希提的决心。
翟墨写给我的E-MAIL有sailing的字眼,它让我想起那种首歌:“I am sailing,I am sailing,like a bird,cross the sea,I am flying...to be near you,to be free。”
就让这首歌祝勇士翟墨一路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