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二题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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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

雪夜，洁白的雪花消融在手术室的窗户上，寒气逼人。

一个女人在经历了生死考验之后，终于迎来了那个令她备受煎熬的新生命。此刻，他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的睡去。而女人却似乎全然忘却了自己所经历的痛苦和身上的伤痛，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孩子，久久难以入眠。

女人是一个成功的教师，调教出一个个得意弟子。在她看来，每个学生都如同一幅美丽的画让她自豪。但那些毕竟不是她的原创，所以当她开始孕育一个新的生命时，她就常常会以无比憧憬的语气告诉肚子里的小宝宝说：“无论如何，你将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妈妈。

人常说：母亲是每个人的第一任教师。孩童时代的我，每天最大的快乐不是麦当劳，也不是奥特曼，而是听妈妈讲故事.尽管常年拼搏在高考第一线的她总是回家很晚，总是疲惫不堪，却也很少怫逆我的愿望：《三国》《水浒》《岳飞传》，一章章精彩的故事激荡着我童稚的心灵，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植根于我的脑海。我疯狂的爱上了历史，爱上了文学。

在家，妈妈是我的老师；在外，她还是一众学生的老师。因为她工作繁忙，常常游荡于她的办公室和走廊等她下班的我，也曾悄悄窥探过她的课堂。三尺讲台上的她，时而激情澎湃，时而娓娓道来，时而清风细雨，时而不怒而威。啊，母亲，不知您是否知道，在您充满活力、神采飞扬的授课时，您的儿子带着敬畏默默的站在教室外，默默的接受着您人格魅力的熏陶。

快乐、自由的孩童时代随风而逝。

当我逐渐长大，需要为成绩、分数去比拼时，却常常感到迷惑和无助。心爱的文学书、历史书没有时间看，不想做的卷子却小山似的堆在桌上向我“翻白眼”。一旦考试失利，就有“你妈妈还是老师”一类的话语飘来，我内心长久集聚的怒气终于爆发了“是，我妈是老师，我的成绩就该天经地义的好！为什么我要生活在你的阴影下！”

我愤恨的朝着妈妈怒吼，她不抬头，只是默默的听着。良久，她伸出一只胳膊，试图搂住我。曾几何时，母亲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但我分明已不再是那个温顺的爱听故事的孩童。我略带嫌恶的想要推开她，她却更加有力的抱住了我，在我耳畔轻轻说道：“儿子，你永远是我的骄傲，我最好的作品。你一定会用你的能力去赢得属于你的一切。”我颤动了一下，默默抱住了妈妈。泪眼模糊中，我看见了妈妈头上细细的白发。

我的妈妈，无论我懵懂无知，还是青春叛逆；无论我欢呼雀跃、还是沮丧失落，她总是微笑着站在我的身后，支撑着我的身心，助我一路前行。

因为，我是他的儿子，她是我的妈妈！

一个小兵的自白

默默擦拭完砍刀上的血渍，我倚靠在冰冷的库门上，开始包扎伤口。

已是黄昏，血红的阳光照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格外的鲜艳而醒目，天地间也仿佛一下子充满了这种血腥而诡异的味道。

“有三年了吧。”我默念道。三年前，天灾、盗贼一股脑全让我赶上了，不得已，我投了军。从此，有仗时我到前线厮杀，无仗时则靠在这冰冷的门前，看守这阴森的军库。好赖有口饭吃，比起那些有地无粮或有公粮交却无私粮吃的乡亲，也算不错了。战火稍平时，我也与几个战友憧憬着，憧憬着打完仗能平安回家，盖幢房，分点地，买上一头大水牛，过一过安乐太平的日子。但到最后，我们总是相视苦笑，大家心照不宣：这只是一个美梦，美梦而已。

夕阳渐渐下沉，如同我守护的这个没落的王朝一般，光辉一点点黯淡下去。又快到黑夜了，也许我们只能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挣扎，再也看不到黎明了，我悲戚的想着。却忽然看到一个人影，我厉声喝问道：“什么人？”他边快步走来，边朗声答道：“报国之士。”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见此人素服方冠，一派书生打扮。荒唐！一个看似连刀都提不起的书生，竟也敢称报国之士。拿什么报国？你自认充盈的项上人头吗！对于这些平常自命不凡，叫嚷什么半部《论语》治天下，整日端坐于庙堂之上指手画脚的文人政客，我一向是深恶痛绝的，因为一旦战事吃紧，高举投降大旗，向那些他们称为蛮夷的敌人俯首称臣的，也是这些才子们。真是个有趣的世道啊！

我轻蔑的笑道：“什么人也敢说报国，赶快离开，否则将你当奸细斩了！”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逼近一步，我突然感觉到一股令人发颤的威势，迫使我不得不后退了一小步。他提起右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肩头，沉沉的说道：“你道我是个书生，我却是个将首，等着看吧，我们还会见面的。”说完，他大步流星的走了，只剩下我怔怔的站在那里。第一次，我被一个人的气势折服。

一日，雪花纷飞。我们紧急集合到练兵场，被告知我们的上司跑路了。（其实这已经是第三任跑路的长官了，我们早已习以为常）我们将迎来新的扬州总兵——督师史可法将军。

在见到我的新上司的那一刻，我心头猛然一震：是他，是那个书生！此刻的他一身银白盔甲，威风凛凛。依然用他那洪亮的声音说道：“国难当头，大丈夫当以身许国，干出一番千秋功业。今贼寇犯我山河，掳我子民。他们征服荣光的后面，是我们大明子民的悲泣与哀号。”说到这里，史将军忽然拔出腰间所配的宝剑，划破自己的左手掌，让鲜血汩汩流出，又举起宝剑道：“史可法今日立下血誓，誓与扬州共存亡，无意者去，同心者留！”练兵场上先是一片沉寂，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留！留！留！”那一刻我们都选择了留下，因为我们似乎都从史将军那里看到了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叫做——血性。

次日，清军二十万铁骑兵临城下。面对着城下黑压压的虎狼之师，我们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史将军却一派从容，他迈着坚实的步子登上城楼，居高临下，眺望敌军。敌军主帅多铎耀武扬威的叫嚣着：“天下已归我大清，尔等如不速降，必死！”史将军冷冷的看着他，猛然张弓搭箭，一箭跃出，传来多铎亲兵的一声惨叫，多铎的马也发出一阵嘶鸣。随之传来的是史将军斩钉截铁的声音：“史可法宁为亡将，不做贼犬，招降？妄想！”这声音激荡在扬州城的上空，也激荡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大战，终于还是打响了，血腥的气味在扬州城中弥漫开来。我，双膝跪倒在军帐中，帐外，是凄风苦雨；帐中，是我最好战友渐渐冰冷的尸体。尽管早已习惯了厮杀，麻木于鲜血，但当昨日还在并肩作战的挚友今日便毫无生息的横卧在你的眼前，阴阳两隔，你还是会感受到生命的轻贱与渺小，还是会感觉到来自内心的恐惧。

我匍匐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砍刀已从我手中悄然滑下，是的，我怕了，我割舍不下对于生命的眷念，我还有对未来美丽的憧憬没有实现呢，一种巨大的恐惧袭击了我，我不可抑制的低声抽泣起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我感到了这只手的温暖与力量，不由自主的站起。军帐中同时响起了一个柔和而坚定的声音：“起来！”是史将军，我立刻惶恐起来。史将军却没有再看我，而是单膝下跪于我战友的尸首前，大声说道“英雄为国献身，死得其所。你的英灵将会长驻于此，看我们破贼奏凯歌，收拾旧山河。”望着史将军，我悄悄弯下腰捡起了砍刀，我明白自己的使命，我将用生命去实现自己的价值。

北风肃杀，战马哀鸣，一个美丽的月夜，扬州城沦陷了。

城的一隅，史将军平静的看着我们这些仅存的将士，拔出宝剑，用他已然嘶哑的嗓音沉沉的说道：“男儿到死心如铁，剑斩关山万千重。卫我河山，只在今朝！”语毕，他已率先冲了出去，只见他所到之处，寒光点点，势不可挡。我们也冲了出去，疯狂的冲向敌军，纵然明知死亡，也要血战到底。

忽然，我看见一枚利剑了我的胸膛，我的视线模糊了。结束了吗？不，还没有，一个人拼杀着疾奔了过来，是史将军，他还在战斗！我笑了，皎洁的月光映照着我缓缓垂下的身躯，我露出了我人生中最后一个微笑，此生无憾。

夜过了，我们终将迎来黎明。

彭若愚，武汉大学附属中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