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哈亦琦五味杂陈“风筝哈”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2008年6月,传承坚守了四代的北京“风筝哈”制作技艺通过海淀区、北京市、文化部的层层申报与评审,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其实,在此之前,作为“风筝哈”的第四代唯一传人,哈亦琦一直就在默默无闻地从事着哈氏风筝制作技艺的保护与传承工作――
从19世纪曾祖父哈国梁在北京始创“哈记”风筝起,哈家风筝传四代而未断。1977年他开始正式跟父亲哈魁明学习制作风筝,至今已33个春秋。这些年间,他当厂长、做经理,义卖、捐赠、培训,出书、画画谱、收学徒,所做的每一项工作,无不围绕着风筝技艺的延续与创新而展开……可以说,他的前世今生都与风筝紧密联系在一起。
宿命般接过“风筝哈”的接力棒
对于哈亦琦来说,被列入“非遗”项目,只是官方的一种认可。事实上,此前数十年间,他一直自觉地行走在“风筝哈”的技艺保存与传承之路上。
可当初在选择自己的职业道路时,风筝世家出身的哈亦琦却并不想子承父业。“”期间,风筝和大部分民间工艺品一样,没有逃脱成为“四旧”的命运。为躲避劫难,哈亦琦的母亲不得已将家中所有的风筝画稿及藏品全部烧毁。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风筝这行当根本没办法谋生,更谈不上有什么前途。”哈亦琦最喜欢的是画画。于是,1970年从北京四中毕业后,他进入首钢车间做学徒,不久被调到工会搞宣传,在这期间,自幼就表现出绘画天分的他,先后拜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兆中伟和北京工艺美术厂沈兰溪为师,学习西洋画和中国画,人生的旅途与风筝制作八竿子打不着。
然而,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绕了一圈后,哈亦琦最终还是走上了风筝的制作与传承之路。1977年,一个朋友要出国,请哈亦琦做个风筝留个纪念,为了方便携带,哈亦琦做了两个小的沙燕。这次制作的成功体验,鼓舞并激发了哈亦琦内心深处对风筝的兴趣与热爱,从那年起他正式跟父亲哈魁明提出自己要学做风筝。
对于自己这个小儿子,当时哈魁明并没抱很大期望,估摸他也就是一时兴起而已,可他居然没费多少劲,就做出了一个三尺瘦沙燕儿,而且飞得很好。父亲很惊诧,却不动声色,“这次算你蒙上了,再做两个看看。”哈亦琦一口气又做了四个,而且个个展翅高飞。这下子哈魁明高兴了:“算你小子还有点悟性。”很多年后,哈亦琦才知道,父亲那句简单的赞赏背后其实饱含欣慰――已步入老境的父亲,不甘心传承三代的“风筝哈”绝技就此失传,从20世纪60年代起,他就已经开始考虑哈氏风筝的传承问题,而今终于找到了第四代传人。
回过头来,反观哈亦琦的三个带徒标准:有美术功底;有悟性;爱好。我们不难发现,哈亦琦走上风筝的制作与传承之路,成为“风筝哈”的第四代传人,条件既充分又必然。可是,在浮躁喧嚣的社会中,数十年如一日的热爱与坚守,谈何容易?
在改革大潮中体悟传承五味
虽然哈亦琦正式开始学做风筝时已23岁,但回过头来看,他此前所学的素描、色彩等绘画基础、知识与技巧,都成为他扎绘风筝的基础和铺垫。在父亲的精心培养下,天资聪颖、悟性颇高的哈亦琦完整地学到了“风筝哈”的绝活,成为“风筝哈”第四代的唯一传人。
1979年,北京成立了专业的风筝协会,并决定组建北京风筝艺术品公司。当时,哈亦琦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印刷厂当印刷工人,专业对口的他作为技术人才被调入北京风筝艺术品公司的实验工厂带学徒、搞设计。
此前一百多年间,虽然哈氏风筝享誉京城、名扬海内外,但一直只是祖上养家糊口的一种副业,哈亦琦从来没想过做风筝竟然也能成为一项工作甚至是事业。在北京风筝艺术品公司,他找到了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风筝制作中,集中制作了150多种风筝,最大的尺寸高达一丈五;1982年他设计的蓝凤蝶风筝成为公司的第一个亮点,备受顾客欢迎;他还作为风筝艺术家代表,走出国门,参加世界风筝展演,并多次获奖。
令哈亦琦记忆犹新的是,1983年他到美国旧金山、西雅图等地参加为期一个多月的国际风筝表演比赛大会,并获得特别奖。令他惊喜的是,在那次展会上,他见到了旧金山自然博物馆珍藏了近70年之久的祖父哈长英制作的四件中国风筝精品:莲花葫芦、香炉鼎、钟馗和双鱼。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与祖辈遗作相逢,哈亦琦的喜悦与自豪难以言表。
与此同时,哈亦琦的领导与管理才华也得到员工普遍认可,30岁就当选为副经理兼实验工厂厂长。在他与同事的努力下,“1990年前,公司的发展一直处于上升状态,从第一笔几千元钱的生意,到后来几十万元,甚至几百万元,风筝、玉器、景泰蓝等中国民间艺术品就在一张张国外订单中,走向了世界,为国家赚取了一笔笔外汇。”
只是,这样的好景到了20世纪90年代渐渐发生了逆转。不少生产民间手工艺品的私有企业相继出现,在市场竞争机制下,哈亦琦所在的集体企业开始走下坡路。到了1992年,公司开始转型,并设立了一个部门,专门承接装修项目,虽然还在管理民间艺术品经营这一块,但公司的转型给了哈亦琦很大的触动。那段时间,他想得最多的,是自己在公司还有没有发挥的空间,家族的技艺在公司还能不能有所发展?
就在这期间,父亲病重住院。在陪护父亲的大半年时间里,哈亦琦反复思考后决定辞职。不久,父亲一个台湾的朋友投资,哈亦琦出技术,两人共同经营一个以风筝为主业的公司,令他心酸的是,1993年6月29日上午,他刚刚拿到公司租房的钥匙,下午,父亲就故去了,在说不出的难过与渺茫中,哈亦琦正式“下海”了。
创业之路其实很艰难。当时,公司只有四个人:投资人、会计、哈亦琦和一个朋友。他清楚地记得,第一笔生意是1993年10月底,通过朋友介绍,新加坡有人订做8300元的风筝;第二笔订单是1994年北京市友协做26000元的风筝,年三十的上午,他拿到了这笔钱,下午就直奔父亲的墓地去了,在祭奠、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的同时,他也虔诚地祈祷“风筝哈”有一个灿烂的前途。
最困难的时候还是来了。那是2003年的非典时期。彼时,北京几乎所有的产品都很难外销,更别提风筝了。当时,哈亦琦已经自己独立开公司了,可一张订单也接不到,眼看着公司就要倒闭,这时候一笔生意救了他。4月28日,日本大阪民俗博物馆打电话来定做风筝,大大小小共54件,其中,一丈二的大风筝有12件,6尺的24件,本来事先约定半年时间交货,中途对方却突然要求3个月做完,时间非常紧张,可哈亦琦别无选择,只有完成订单才能生存下去。于是,那段时间,哈亦琦每天都是夜里12点以后才能休息,交货的头天晚上,他工作到凌晨4点才算忙完。
更具挑战性的,是风筝制作技艺的与时俱进。“今天我们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它今后的发展。”1983年从国外参展回来后,哈亦琦就开始进行风筝结构与造型的创新,尝试圆形、三角形、筒形等种种打破常规的设计理念和制作方式,力图为这门古老的民间艺术注入新的活力。尤其令人新鲜的,是他在风筝形态与功用上的创新。2004年,他成功地将80个风筝镶衬在米黄色背景的合适镜框里,被时任民航总局局长的杨元元做为工艺礼品送给了外宾,反响相当好。这次成功,启发哈亦琦为风筝寻找新的亮点与出路,他开始尝试着把风筝的图案放在陶瓷、服装、玻璃器皿等物件上,生产高附加值的具有风筝特色的实用衍生品,“做这样的尝试,风险与机遇并存,但不论成败,都是民间艺术发展的一个新思路。”
“传下去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在常人眼里,哈亦琦学做风筝30余年,当过厂长、经理,开过几家公司,物质上该是富有的,可时至今日,他与妻子和女儿还挤住在海淀区北方交通大学东门附近一幢破旧的普通居民楼里,室内陈设简单而又朴素,只是从墙上悬挂的风筝镜框、置物架上粗细不一的竹条、地上散落的大小不一的调色盘这些独具特色的什物中,方才可辨主人的志趣与职业。
一位国际友人曾经非常认真地对哈亦琦说:“我尊敬你的工作,你肯定可以赚很多钱,但你却选择了一种艺术的生活方式。”
正如其他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一样,哈氏风筝并非诞生在一个光鲜、敞亮、优渥的文化空间中。在哈亦琦的记忆中,父亲常常在狭小的屋子里、昏暗的灯光下扎绘风筝,20世纪70年代末自己学做风筝时,也是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大概6平方米左右,屋里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床,一个写字台,可是他的很多风筝都是在那个小屋里做出来的。
在陪护父亲期间,哈亦琦在父亲的病房里放了一张带拷贝台的桌子,稍一空闲就琢磨、绘制风筝画谱,每画好一张就给父亲看,父亲在病床上加以斧正,虽然那时候还没有“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一说法,更谈不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发展了,但在今天看来,这分明就是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延续过程。“风筝哈”创始至今百余年未断,靠的就是这种代代相传的执著与坚守。
做大风筝是力气活,一般“传男不传女”,可哈亦琦只有一个女儿,所以,现在,有个侄子和一个外姓学徒跟随他学习哈氏风筝的制作技艺,但因生计所迫,学徒们只能业余时间学做风筝,这不能不让他对“风筝哈”的传承忧心忡忡。
除了口传心授的讲解与培训,哈亦琦与父亲一直注重以书籍、画谱等形式,来梳理、记载风筝的历史与文化价值。早在1986年5月,哈亦琦与父亲合著的《中国哈氏风筝》就在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出版,这本书1990年在美国旧金山书局发行了英文版,1992年在日本发行了日文版,市场反响很不错。现在,哈亦琦准备将哈氏风筝近170年的技艺精华做一个图案和文字的总结,适时推出第二本专著。
与此同时,哈亦琦还肩负着艰苦卓绝的画画谱工作。1993年4月,父亲临终前交代哈亦琦一定要把哈氏风筝的画谱画完,捐赠给国家。父亲故去后,哈亦琦才意识到,画画谱的责任是何等的重要与艰巨。
画一张画谱,至少要花去他7天甚至更长的时间,而且,需要绝对的安静,但他既有两家公司事务需要打理,还身兼北京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市风筝协会副主席、北京市玩具协会副会长、北京市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理事、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中国艺术研究院民间艺术创作研究员等多种社会职务,光是社会活动就占去1/3的时间,实在很难有集中的时间来静心画画谱。
“从1999年11月开始画画谱,至今已画出了80余幅,但离250幅的目标还差一大截。现在,我必须抓紧时间画,否则以后眼睛不行了画不了了,就太遗憾了!”强烈的使命感,使得哈亦琦每天工作时间不低于十四五个小时。
早在2008年之前,哈亦琦一直就在做着“风筝哈”技艺传承与保护的实际工作,而今,这项工作被提升到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保护的高度。虽然有人借着“非遗”的名义,在报批中争名夺利,干一些为人不齿之事,可哈亦琦却心无旁骛,“将哈氏风筝的技艺传承、延续下去,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大事!”经历了几代人的风风雨雨,他深知,文化遗产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名片,哈氏风筝不仅是哈氏家族的技艺,更是国家的民间艺术瑰宝,因此,将“风筝哈”传下去,绝不仅是父亲和家族的期望。
(本文写作过程中部分素材参阅了岳子晨、任晓姝公开发表的文章,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