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被磨灭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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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超，湖北省广水市骆店乡孙庙村人，一个正在厦门大学读研究生的学生，一个多月前，突然放弃了考博的梦想，因为他要寻找自己失踪了3年多的姐姐。

1997年，姐姐杨艳梅在广东打工时险遭，精神受刺激的她徒步40多天走回了家。杨艳梅受不了打击，得了间歇性精神分裂症。1999年，杨艳梅出嫁，2000年女儿出生。但她的婚姻很不幸――她经常发病，也经常挨丈夫的打。2002年1月25日，杨艳梅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

今年8月18日，杨德超给父亲写了一封长信，并把这封信发到了北大BBS上。这是一封心灵的忏悔书。在这封信里，杨德超讲述了姐姐悲惨的故事，对自己的冷漠、自私进行了灵魂拷问。

杨德超给父亲的信

亲爱的父亲：

我好像好久没有给家里写过信。如果我写信回来，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今天我突然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那是一张电脑地图，能清楚地放大显示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我专门研究了两个地点：从广东东莞到河南信阳。

如果你能记得，你一定知道那是当年你的女儿――我的姐姐杨艳梅从广东步行回家的路线。这中间要经过广东省全境、湖南和江西全部――这是两个多山的省、湖北省全境――那是个多湖的地方，一直到河南。这个坐火车回来仅仅只要16个小时的距离。她居然徒步走了40多天!

我无法想象，当时，在她受到伤害之际，在她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之际。她是怎样徒步从那里走回来的。她不像男孩子那样能搭拖货的火车，也不可能去爬汽车，她就是一步一步走回来的!她曾哭着说饿极了甚至到猪圈里和猪争抢食物!路上她到村庄去乞讨，那些小孩子拿着石头在后面把她当疯子追打!那时候她走到河南信阳的某个农村。又累又渴又饿，准备到村里去乞讨点食物，可是村里的狗咆哮着要咬她，她奔逃出来，连鞋子都跑掉了，其实那双鞋早就没有鞋底!!她跑到地里去刨红薯吃，没有工具，只能用手，手指都出血了，连指甲都破碎了!后来她终于昏倒在草堆里，第二天被村民发现，赶忙报警，警察从她身上找到身份证，经过一番辗转，消息才传到你的耳朵!

可是!最后当她千辛万苦地回到她心爱的故乡，回到她日夜思念的亲人身边，我们全家是如何残忍地对待她的?你居然经常在她面前嘶吼!哥哥居然还会打她!并且不止一次两次，手段之粗鲁令我不忍心回想。

她的丈夫，这门你一手操办的婚姻，待她又那么的不好!她本来时那个人一点好感也没有，可是你们都嫌她在家里是个累赘!因为她的精神经常间歇性出问题。于是她出嫁了，她在婆家的遭遇你们可以设想。

我现在异常深刻地痛恨我自己!我太自私了，一直考虑着自己的前程，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情。后来每次回家，看到她的精神状态变成那样。我的心痛苦得难以言表，可是我又不敢责怪，因为那时家里是那么脆弱。

她走之后。我听妈妈哭着说当时我生病的时候，家里没有钱，冬天她和妈妈去地里摘一种俗称“冻冻壳”的草药去卖钱给我补身体，那种草药一天最多也采不了两斤，而且一斤才卖一元钱!后来她还把漂亮的长辫子全部剪掉拿去卖钱，给我买一点营养品。

如果这样的事情还不能给我们这样一个家庭以感动，还有什么事情能使我们感动?

我们到底要追求怎样的幸福?当她铁定决心从东莞逃出来，当她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的时候，是什么召唤她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是家!是那残存的一点家的温暖!是父母兄弟一点的爱!虽然那个家是如此贫寒!她出走后，母亲曾经徒步到县城一带去打探，哪里还有踪影?全家人，包括我在内，有没有人出去找过?有没有人担忧过这个女孩的生死?没有!只有她的妈妈在夜里经常担忧今天晚上她的女儿会在哪里过夜!

我痛恨自己太自私!一心想着考大学!大学毕业了还不甘心，还要考研究生，研究生毕业了还不甘心，还要考博士!甚至还惦记着将来有什么政治前景!

多少年来，我把自己所有的良心、热血、性情隐藏起来，我假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假装我们的家庭和别人的家庭没有任何区别，我假装我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感动，我甚至假装我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姐姐!我甚至也是这样劝说出去做无用功的妈妈，因为她那样的方式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她!

可是现在我发现这个梦想是如此的虚伪!如此的脆弱!即使是她没有离家出走，念了博士出来的我又能给她什么补偿?

今天，我不仅要把这封信写出来打印给你看，要让你重新反思，也要把它发送到网络世界中去，虽然我们如今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但是我还是期望发生奇迹!我希望能找到她!

我有责任把姐姐找回来!尽最大的努力!

儿：德超

2005年8月18日

选自《老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