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对待这一条命才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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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昨夜我梦见了和平――邓垂簪日记》
越南这两个字,在35岁以上的国人心中,似乎难免隐晦、诡谲的政治色彩。而越南女性,在我的意识中,一直以来不过是“皮肤黑但身材饱满性感”这样男权话语式的感性认识。但翻开《昨夜我梦见了和平――邓垂簪日记》,这位在美越战争中战死的26岁越南女医生的日记,轻而易举便革除了我的肤浅。我把这本日记看了又看,仿佛不敢轻易走进邓垂簪的内心世界。
1970年的一天,越南战场,美国联邦调查局的高级炸药专家弗雷德里克・怀特赫斯特,正准备烧毁一个小本子,他的翻译阻止了他:“别烧它,里面已经有火了!”在随后的几个夜晚,这本敌对阵营的年轻女医生的日记,像火焰一样照亮了弗雷德里克的内心。他冒着政治风险将日记私藏,终于在35年之后将其交付到邓垂簪的家人手上。
1970年10月的一个夜晚,为掩护医院中的伤员逃跑,越方向美军猛烈开火,虽然美军武器装备齐全,却经过很长时间才遏制了对方惟一的一名。当美国兵来到那名倒下的地方时,发现那是一位娇小的年轻女兵,一粒子弹穿过了她的前额。在她的身旁,只有一支CKC半自动步枪,和一个装着几本小册子的帆布包。弗雷德里克经过35年的寻找和查证,终于确信,这位为了掩护伤员对抗120名美军而牺牲的越南女兵,就是日记的主人邓垂簪。为此,已经年老的弗雷德里克“失声痛哭”。
翻开日记,确实如那位翻译所说,“里面有火”。
垂簪在日记中生动地描述了战争的残酷:她记录了白色的磷弹如何将一个青年烤焦的恐怖;她记录了美军在用炸弹将村庄夷为平地之后,又用推土机将隐藏于地洞中的村民和伤员全部铲除的凄厉;她记录了在一个执行任务的夜晚,她越过被探照灯和照明弹照得雪亮的山坡,仿佛置身于舞台的中央;她记录了自己曾在齐胸的冷水中度过的一个夜晚,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但与战争的残酷形成鲜明对照的,恰是垂簪贯穿日记始终的浪漫、浓烈、真挚的情感。面对伤员,她以一腔柔情,敞开胸怀拥抱所有伤痛的身心。而当敌人扫荡的危险刚刚过去,她便能够从身边的自然景物感受生命的欢乐与惆怅,体验思念的幸福与痛楚。日记中的多条男女情感线索,更是让人无法忽略,其中有爱情、友情,更有比爱情还要深刻而复杂的无法清晰定位的感情。垂簪在日记中多次省察自己的这些感情形态,力图保持其纯粹、纯洁,并以此维护作为女性和人的尊严,但她依然无法避免关于她“男朋友太多”的流言蜚语。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在特殊的战争环境,她将面对更多世俗的苛责与质疑。
然而,我恰恰从那些无法清晰定位的感情中,窥见了一种奇异的美丽――在死神随时有可能造访,带走自己或所爱人的生命的时刻,爱就是生命能量最本质的冲动、最奇异的美丽。这是对生命的珍爱和享用,却迥然不同于物欲化的醉生梦死。当垂簪为了掩护伤员逃跑,而毫不犹豫地用自己柔弱的女性之躯对抗120名美国兵的时候,她为生命的价值与尊严做出了最超拔的诠释――为了理想和所爱牺牲,是珍爱和享用生命的另一种方式。
对真挚情感的珍爱,对生命价值的追问,为理想与所爱牺牲的勇气――将种族、国家、政治等等外衣全部剥除之后,一颗完露的高贵的灵魂,具有打通和征服所有人类之心的神奇力量。
虽然当今时代拜物主义横行,但我依然相信,看过邓垂簪的日记之后,我们或许必须正面一个长久回避的问题:如何对待惟一的这条性命,才能真正体现人类的尊严与价值,才是真正的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