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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好好:跳伦巴的刀马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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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听到谷好好这个名字的时候,应该是在大学里读中文系的年月,大约是因为白先勇的推崇,亦或是因为昆曲本身那些精美婉约的唱词很合文学青年们的胃口,所以这个在当时算得上很小众的剧种,居然在班里的同学间颇为流行。于是便粗浅的了解了一些剧目和一些演员,谷好好的名字便是那个时候知道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谷好好”是一个艺名,因为“谷”这个姓氏和“好好”这个名字都并不平常,合起来亦是叫得响亮,好像天生就适合刀马旦,所以越发觉得是舞台上用的艺名。于是今日一见面便拿这个问谷好好,谷好好笑道:“这就是我的真名,不过要说和刀马旦有什么关联,可能冥冥中真有渊源吧。”原来,当年谷好好的妈妈在生她的时候特别希望是个男孩子,结果虽然得了个女儿,母亲也希望这个女儿能像男孩子一样健壮爽朗,所以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好好——“好”字一边是女儿的女,一边是儿子的子。“结果我从小就养成了男孩子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敢爬树,能干活,从来就没有娇气过。”短头发的谷好好爽利一笑,笔直的眉毛扬起来,果真是个美而飒爽的女子呢。

弃文从武:

“刀马旦不是男人婆,她只是会武艺的美女”

谷好好小时候长得很秀美,还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再加上自小就有舞蹈表演的天赋,所以被昆曲名家张洵澎一眼相中,1986年她考入上海戏校,分在了闺门旦组,学《惊梦》《断桥》与《赠剑》。但她骨子里十分好动,性格也像个男孩子,总觉得卿卿我我、扭扭捏捏的闺门旦形象跟自己的性格不合,认为学武旦在台上舞刀弄枪、大打出手才过瘾。“其实整整六年,我的心思都没全放在闺门旦上。”谷好好回忆说,“于是我常常上课举手说要上厕所,结果溜到隔壁的武旦班去,在窗外偷师,满脑子转的都是大刀、靠旗和棍棒,似乎心中有一柄剑,有一种冲动,非常想去学武旦。”

在这样的执念之下,当课后大家练私功时,别人都在练水袖,谷好好却偷偷练起了武旦的基本功。谷好好是幸运的,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说王芝泉老师名震全国的折子戏《挡马》里的绝活“双脚掏翎子”至今还没有学生能继承下来,于是兴奋地跑去毛遂自荐,要求把这绝活学到手。而王芝泉也听说过这个痴迷武戏“不务正业”的女孩子,因为觉得和自己有着相似的经历,王芝泉其实对谷好好甚至是早有好感的。原来小时候的王芝泉也因为长相甜美,一进戏校就被分到了花旦组,可是小王芝泉并不安心这样的“风花雪月”,常常在上课时溜去偷窥“刀光剑影”。因为不安本分、屡教不改,她还被罚去老旦组学戏……想到这些,王芝泉叫来了谷好好:“听说你想学武旦,学武旦是很苦的,你受得了吗?”“我行。”“那么,让我看看你的腿。”谷好好马上就从王老师的话里看到了希望,于是抬腿就踢,一下、两下、三下……不知道踢了多少下,可是王老师就是不喊停。而谷好好也是倔犟的,腿酸了,忍着;腰折了,挺着;凭着这股牛劲和良好的腰腿功夫,谷好好换来了老师的一句话:“那就转班跟我先学一出《挡马》吧。”

就这一句话,让谷好好实现了弃文投武的理想;也就是《挡马》这一出戏,彻底改变了她的艺术生涯。圆了武旦梦的谷好好自此下苦功学习,在王芝泉老师的严格训练和悉心指导下,她真的拿下了《挡马》,学会了“双脚掏翎子”,一下子在整个戏校里造成了轰动。

记者:昆曲对大多数观众来说,还是以“才子佳人”出名的,你作为一个武旦,可有失落?

谷好好:其实我做刀马旦,是我自己的追求,是非常主动的选择。我从小就很爱看舞台上那些英姿飒爽的女英雄,很喜欢那些个性化的女性形象,大概是个性使然吧。虽然昆曲被大多数人熟知的总是那几出才子佳人的故事,而更容易出名出道的也是才子佳人的角色,能让演员艺术生涯走得更远的还是才子佳人的戏目,但我就是钟爱刀马旦。你看,昆曲的曲子是很柔美的,而武旦可以在柔美中表现刚毅,柔中带刚,刚中带柔,这正好符合了我们现代的审美——我一直对学生说,我们昆曲的武旦演员,追求的一定是美在前面,技巧在后,不能以技巧取胜就觉得是个好武旦了。我们武旦也是要漂漂亮亮上台的,也是要满弓满调唱词的。在舞台上,扈三娘也好,王昭君也好,白素贞也好,铁扇公主也好,这里面哪个女性不美啊?女性永远是把追求美放在第一位的嘛,她们只是会武艺的美女,而不是男人婆。所以嘛要失落呢,不演才子佳人我也很美啊。

当然,除了个人热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刀马旦在昆曲中从来都是不可缺少的存在。一个剧种,特别是一个大剧种,它必须是文武兼备的,而且中国戏曲在舞台上最有艺术特色的正是武戏。其实,上海一直是出武旦的,包括京剧界名角,包括我的老师王芝泉,谁不知道上海有那么几个美丽的武旦,而我作为她们的后辈,作为年轻一代的传承者,肩负的是如此重要的责任,又怎么会有失落感呢?我从来都觉得武旦是昆曲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行当,从来不觉得她是陪衬——“行当齐全,文武兼备”才是昆曲最健康的艺术生态,这也正是我们上海昆剧团的特色。

记者:说到“男人婆”,我们知道,其实昆曲最早的旦角都是由男人来扮演的。虽说当初是有时代的局限,但是比如京剧就一直保留了“男扮女唱旦”和“女扮男唱生”的艺术形式,而昆曲的“男旦”从“传”字辈之后就断档近七十年了。关于昆曲是否要恢复男旦传统的讨论一直都存在着,上昆既然追求“行当齐全”,那么有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考虑?

谷好好:男旦的产生其实是有当年的社会原因,但随着解放后思想的开放和社会的开化,其实昆曲发展到现在男女搭配各唱其腔,我觉得是一个顺应自然规律的发展结果。所以我们并不刻意因为要延续传统而培养男花旦或者女老生,我觉得那不算一种“传统”,而应该看做“个例”。一切因人而异,如果正好这个女孩子我们觉得她适合唱小生,那么我们会培养她,会引导她发挥自己的个性,但不会因为要“女唱男”而特意找个女孩子去学小生。让每个人找到最合适的位置,做最合适的事情,这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并没有刻意要恢复男旦的想法,最重要的是传戏、传人,其它都顺其自然。

从“武”到“舞”:

“想要创新,就必需要敢于尝新”

身着一套墨蓝色紧身舞衣,配合闪闪烁烁的镶满水钻的黑色丝袜和超高跟鞋,谷好好一改往日英气逼人的巾帼形象,性感华丽地一个亮相便惊艳了全场,让多少昆曲戏迷们“跌破了眼镜”,却“照亮了眼睛”。

说起那一次参加舞林大会的经历,谷好好连说难忘:“学戏那么多年,演出那么多回,这还是第一次让我因为表演而颇感压力呢。恰恰、伦巴、探戈……有半年时间我都把自己一半投入在这些摩登舞步的旋律中,一半依然沉浸于我的昆曲刀马旦。有时候上午还在排戏,下午就要练舞,晚上马上去录节目,这种角色的转换我都觉得有些恍惚。”谷好好强调说,跳舞和唱戏真的是非常不同的两种艺术形式,可能很多人觉得唱戏的人基本功扎实,学起舞蹈来是很轻松的,实际上并非如此——“恐怕还不如一张白纸的人学得快呢”。

“戏曲演员讲的是含蓄,是含着的,端着的,讲究‘笑不露齿,看不直视’那种。”谷好好说得兴起,头一扭,下巴一勾,配合婉约的手势,顿时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就出来了,“而舞蹈是张狂的,是奔放的,打开的,那种表演形式整个跟我们昆曲是反着的,是拧着来的。”虽然“舞”“武”同音,但它们完全不同,甚至是背道而驰,这让谷好好觉得特别吃力。

可是有困难要上,这种“本没有困难自己主动找来的困难”就更要上。“尝新”之路虽然布满荆棘,可是名人名言不是早说了么——鲜花总是与荆棘同在的。在生受了方俊“总教头”无数次“眼睛不要瞪又不是亮相!”“打开情绪不要含着!”“手指张开又不是握剑!”的吆喝之后,谷好好在舞台上越舞越美,越走越远,在历经了大半年的初试、复试、半决赛、决赛、PK、网络投票之后,最终她“杀”到了最后,在总决赛上拿了个“激情舞者”奖。“现在那双总决赛得奖的金靴我还挂在家里呢。”谷好好说,“那一段经历真的很值得回忆。”

虽然今天谷好好对舞林大会的经历充满了开心的回忆,但其实最初接到舞林大会的邀请电话时,她是犹豫过、斟酌过的:“一开始我也觉得蛮奇怪的,因为舞林大会的嘉宾之前都是主持人、歌手、演员等演艺界人士。但节目组说,他们是希望给节目带来更多艺术的气息。”于是谷好好想,电视节目需要借戏曲演员渲染艺术气息,而昆曲艺术又何尝不需要通过现代传媒武装时代气息呢。谷好好一直认为,昆曲这门古老的艺术,发展到今天,应该也必然有新的东西要注入。“昆曲有它的传统美,有它的程式化,但如果只抱着这些老的传统不变,就不会有新的生命力。我一直希望能把新的艺术形式和古老的昆曲艺术结合起来,所以我觉得去参加舞林大会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也许会有很大的收获。”

结果我们当然知道,谷好好收获了一双“金靴”,但实际上谷好好说,自己得到的收获远不止这个。在一次次选曲子、设计舞蹈、挑选服装、与舞伴培养默契的过程中,谷好好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艺术的一通百通——这个过程不就和自己的本行表演一样么?要考虑舞台上塑造什么角色,用什么方式,请谁做导演,音乐请谁写,舞美怎么设计……另外,谷好好在排舞的过程中也获得了很多艺术上的灵感,“我已经把一些舞蹈中很有特色的表现手法借鉴到了排戏中。”谷好好说,“作为一名戏曲演员,我们也要不断地学习和吸收不同领域的艺术养分,创造出更好的艺术精品。”

记者:你说你最初接到舞林大会的电话是很犹豫的,那是什么最终让你决定去参加?

谷好好:最初被邀请的时候,就是觉得好像昆曲演员上大众娱乐节目有点不搭界,所以比较犹豫。但是后来我们转念一想,舞林大会虽然是个娱乐节目,但每一个节目里都有一种精神,每一个节目也都有值得我们探索和学习的地方,比如舞林大会这个节目就有一种“永不放弃,超越自我”的积极精神,是很可取的。另一方面我也觉得,我们搞传统文化的,更应该主动去接触更多更广的时代气息。传统文化也不能一成不变的去继承,继承的同时还要创新,而想要“创新”,首先我们自己就应该敢于“尝新”。所以我当时是带着学习的心态去的,去接触更多艺术门类的朋友,看一看他们是如何理解自己本行业的。

记者:那么在历时大半年的舞林大会中,有什么事是你最难忘的?比如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谷好好:我遇到的最大困难说起来很好笑,就是穿高跟鞋。我们昆曲里的旦角,平时在舞台上穿的彩鞋都是平底的,还要是橡胶底,不能滑。可那高跟鞋完全不是啊,又高又滑的,偏偏还要动作幅度特别大地跳过来转过去,我一开始简直走也不会走了。后来我只好买了双高跟鞋,天天穿着上班,在家里也穿着,就这么练得高跟鞋都练坏了好几双。

记者:最后你蹬着高跟鞋满场飞旋的功夫我们都有目睹,真的很棒。不过你的戏迷们——我们默认昆曲的戏迷们都有一颗古典的心——有没有被你那个性感奔放的形象吓坏了?

谷好好:没有没有,我的戏迷们可喜欢了,他们很支持我,他们也很期待我的每一次上台。其实在那个舞台上我也是代表着昆曲的,所以他们越热爱昆曲,就越支持我。每次我上台的时候,台底下总是一拨一拨的戏迷们轮换来捧场,他们举着各种写我名字的灯牌,举着印了我演出剧照的大海报,在底下给我鼓劲呐喊,还连夜帮我在网络上刷选票……一点也不比那些歌星演员的粉丝势弱。

培养“昆虫”:

“我们要培养会听戏的耳朵”

其实谷好好答应舞林大会的邀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电视节目这种受众广泛的传媒节目中代表了“昆曲”亮相,这着实是一种非常好的宣传昆曲的途径。“我想,当主持人向观众介绍我的时候,一定是——昆曲演员谷好好。”谷好好说,“今天我们传扬昆曲艺术,一定要走出‘只在电视台戏曲频道出现’的局限,所以我也把参加舞林大会看作一个很好的推广昆曲的机会。”谷好好调侃说,自己在舞林大会上可执着了,见人就推荐昆曲,在后台等待上场的时候,别人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她却抓住机会跟每个嘉宾推荐昆曲,送他们昆曲的碟片,跟他们介绍昆曲的剧目,到处给昆曲打广告,“差点就变成唐僧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参加舞林大会的半年里,她因此结交了很多朋友,让很多明星也对昆曲有了兴趣,而朋友会带来朋友,明星会影响粉丝,想到因此为昆曲的传播和推广带来的积极效应,谷好好不禁喜上眉梢。

是的,对于谷好好来说,除了传承昆曲、表演昆曲之外,推广昆曲也是她非常看重的一项“工作内容”或者说“事业重心”。谷好好说,自己从最初学唱昆曲到现在,差不多有26年了,这其中的25年都是在埋头学唱剧目、积累角色中度过的,但最近的一年里,她的身份有了些改变。现在的谷好好,担任着上海昆剧团的团委工作,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练身上功”的艺术工作者一下子变成了要和人事、制度、管理方法打交道的行政工作者,谷好好身上的压力很大。而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因为剧团工作事务的繁杂,她不得不牺牲了很多练基本功的时间和精力,而一个刀马旦在台上的表演状态是直接受台下练功程度的影响的,再加上谷好好对自己在舞台上的表演状态要求非常高,所以如果她觉得自己台下的基本功练得还不够,就不会允许自己随便上台去表演。这样一来,她着实是放弃了很多舞台表演机会。

“因为行政事务而影响了艺术生涯,值得么?”这其实是很多担任了行政职务的文艺工作者最常碰到的问题,很多人都会生出些“如何平衡”的烦恼来,可谷好好没有。虽然现在演出比以前少了,自己领衔主演的剧目建设也比以前少了,但是她依然很开心:“我现在的工作是抓新戏,比如要把我同学的戏抓出来,虽然我不是这个戏的演员,可是我觉得这个戏也像是我的孩子一样。当我同学获得成功的时候,当她站在台上笑的时候,我觉得我也获得了一样的快乐。”谷好好说,担任行政工作这一年来,自己体会到了很多以前从未体会过的辛苦和快乐,比如以前自己总是站在舞台中央直接收获鲜花和掌声,现在成了舞台下鼓掌的那一个,可是却收获了另一种成就感——这是一种给予的快乐,是一种奉献的快乐。做一颗唯一而明亮的星固然灿烂夺目,可是隐藏了自己却成就了一片浩瀚的星空,这何尝不是一件大美之事呢。

谷好好说,是昆曲成就了她的今天,让她获得那么多的荣誉,现在她为昆曲的发扬光大做再多事情都是应该的。除了甘心在幕后做绿叶推出剧目,她更是以实际行动为昆曲的推广奔波出力,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工作,谷好好说,就是发展“昆虫”。“昆虫”,是对爱听昆曲、了解昆曲、甚至爱唱昆曲的一群昆曲票友们的昵称,这一个群体可不是一群头发花白的老戏迷,事实上,他们中的很多都是年轻人,以都市白领、大学生和文艺工作者为主。

“我们总说看昆曲的人少,其实的确在不了解昆曲的时候,大家很难看戏,所以现在我们经常采用的方式是,在正式演出送出去之前,我们先去讲戏。”谷好好说,通过讲戏发展粉丝发展“昆虫”是卓有成效的,去年一年,上海昆剧团组织了几十场讲座,都是用“先讲后演”的方式,除了在复旦大学、华东师大、同济大学等高校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追捧外,以媒体形式的“明星公开课”、“东方大讲坛”也吸引了很多年轻人的目光。除了普及昆曲知识,这些讲座的另一个直接作用就是传递表演信息,最大程度的让更多人知道昆曲是什么,昆曲怎么看和去哪里能看到。据说,上个月在复旦大学讲过《白蛇传》过后,五月一日的演出场上一下子就来了一百多号复旦的学生主动来买票看戏。“这就是我们想要看到的,我们想要更多的人走进昆曲,就要主动去培养更多会听戏的耳朵。”谷好好对此很欣慰:“耳朵也是很娇惯的,它听过了好东西,就自然想要听更多。”

谷好好

上海昆剧团演员。1994年毕业于上海市戏曲学校。先学闺门旦,后改武旦,师承王芝泉等名家。曾主演《挡马》《扈家庄》《借扇》《昭君出塞》《金山寺》《劈山救母》《刺梁》《守门杀监》等多部大戏。曾在全国昆剧青年演员交流演出中获兰花优秀新蕾奖,在2002年由联合国和文化部举办的全国昆剧优秀中青年演员评比展演中荣获大奖——促进昆剧艺术奖,在2003年首届中国戏曲演唱大赛中获红梅大奖。当选第八届上海十大杰出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