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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幻泡影的原来非止于金钱游戏而更有怨恨愁苦。在游戏里,我们永远只记得喜乐的部分,容不下悲伤的记忆。
好久没在白天的中环出入了,而最近因事连续去了好几趟。好几趟居然没再看见银行门口的那位蒙面女子。竟有失落。
先说一下关于中环的事情:你不必去过香港都应知道那是香港的CBD,即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金融中心也。穿西装的男人和踏高跟鞋的女人,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眼神疲惫却又充满笑意。疲惫,是辛勤工作的疲惫;笑意呢,则是因辛勤工作而获得的金钱欲望幻想。不一定真的得到金钱,但只要能在中环出入,心底难免想象,觉得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坐在摩天大楼顶端,俯看众生,笑说风云。张爱玲新近出土的小说《异乡记》里首段描述到钱庄卖金,见到两位小伙计,联想的是“灯光里的小动物,生活在一种人造的夜里:在巨额的金钱里沉浸着,浸得透里透,而捞不到一点好处。使我想起一种蜜饯乳鼠,封在蜜里的,小眼睛闭成一线,笑迷迷的很快乐的脸相”。这便是了。昔之上海与今之香港,一样有这类人。
然后再让我说一下那蒙面女子:你不必炒过股票抑或知道什么叫做雷曼迷债,那是一种计算复杂的美国债券,由“雷曼兄弟”企业印发操作,以美国次级地产按揭为投资――喔,不,应是投机――对象,风险极高,只适合专业投资者购入。可是前几年香港有不少银行皆胡乱向顾客推销这种债券,结果金融风暴来了,雷曼迷债倒了,接近废纸,许多市民蒙受损失,心有不忿,向政府投诉银行欺诈,甚至分批每天由早到晚坐在银行门口拿着扬声器高喊:“还钱!还钱!还钱!”那女子便是其中一个,两年了,每天抗议,已成中环红尘一景。
蒙面女子全身穿着自制白袍并戴着白色口罩。听说有时候不是这装束,但我以前见过几次,都是如此,所以我曾对朋友戏称她为“蒙面超女”。
隔着罩袍看不清楚她的真实年龄,而猜大概有五十多岁了吧,至少。坐在银行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朝九晚五如看门佛像;但角色刚相反,她是前来抗议扰乱的,心里怀着的并非慈悲而是怨恨,恨银行职员用雷曼迷债骗走了她的血汗金钱,怨呼天不应叫地不闻没人理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说,然而喊得唇干舌燥依然无人睬她应她,然而受苦的人没有绝望的权利,所以她唯有继续天天前来抗议扰乱。手持扩音器,有时候是用真人发声,有时候则以机器代劳,抗议抗议抗议,还钱还钱还钱,务把她口中的所谓“骗子银行”形象尽毁。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此乃公道。
昔曾偶尔路过银行,遭其抗议声浪干扰,颇觉厌恶,但转头回来见她稍事安静,就只是呆呆地坐着,用一双低垂的眼睛冷冷看望中环红尘,我心里的厌恶感失去了,反而涌起一阵惘然凄凉。情非得已啊总必是。若不是被赶上绝路梁山,谁愿意在闹市深处每天坐上八小时吃尘吸风?穿白袍,戴口罩,显示她不愿被人认出,但宁愿冒着被人认出之险仍然前来叫嚷讨债,可见其心之急其情之焦。讨回自己失去的,这是“公德”啊,我们如果不厌恶银行诈骗市民百姓,那又有什么理由厌恶市民百姓向欺诈的银行叫嚷寻仇?一念及此,我还真想到旁边的茶餐厅买些点心送给她以作打气加油呢。
然而我没有买,女子如今也不再现身。银行在政府的压迫下已对迷债个案赔偿解决得七七八八了,说不定她已取回若干本金,心满意足,此时此刻躺在家里舒服地追看《潜伏》。银行门前回复安宁,红尘依旧是红尘,中环价值仍然是中环价值,我们的脚步从没慢过半分。
如梦幻泡影的原来非止于金钱游戏而更有怨恨愁苦。在游戏里,我们永远只记得喜乐的部分,容不下悲伤的记忆。如今走过中环,善男子善女子依旧快乐如昔,是的,像“一种蜜饯乳鼠,封在蜜里的,小眼睛闭成一线,笑迷迷的很快乐的脸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