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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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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华合县的省道上发生了一起车祸:外商司马先生的秘书周小姐前往某山区小镇对当地的野生山货资源进行实地考察时,途中车子不慎翻入了路边一个小小的浅水塘中去了,幸好人和车没有什么大碍。

按说这样一起单方事故是很好处理的,但当交警去对失事车辆进行拖移时却遇到了麻烦:公路两旁的村民们以车损坏了他们的水塘为由要求周小姐赔偿他们的损失,当然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事故赔偿本来就应该嘛。可是,这一群农民提出的数目却出乎人们的意料――他们要车方赔偿5000元现金。一分都不能少。否则就不能拖车。周小姐没想到仅仅是车冲入路边一个面积不过十来平方米大小的浅水塘,也没有碾压什么值钱的东西,却要赔偿5000元。她感到很荒唐,她并不是没有钱,但是她认一个理,钱得出的有个名目,不能出得不明不白。况且她的老板司马董事长是县里好不容易才从外地请来的投资客商,如果考察成功,他们公司将投资一笔巨款对华合县深山里的野生山货进行开发,也算是造福一方吧!她坚信当地政府会为她妥善处理此事的。果不其然,事情发生后不久,村上、乡上就来人了。

但周小姐却预料错了。当地的领导干部们来到现场之后,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激起了更多农民的愤慨和围攻,而且赔偿的价码也由原来的5000升到了10000……理由是这个水塘不是一般的水塘,而是全村老少修筑的鱼塘,现在刚往塘里放养了几千尾鱼苗――鱼苗可是按尾数来算的哦!而现在肇事车漏出的机油、汽油等东西已经严重污染了水塘的环境,所以10000元还是少的,还没有向车主讨要误工费、排污费等等其他损失呢!

面对老乡们无穷无尽的智慧,干部们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应对办法,却把周小姐气得脸色发青,她是个生意人,喜欢按照市场规律办事。可今天发生的事却完全不能用什么规矩来衡量,县里的人不是说这里的农民们勤劳善良、朴实憨厚吗?怎么会不讲道理呢?她心痛自己的这台车,这是司马先生送给她的礼物,好几十万呢!无奈之中她只好给司马先生打电话诉说自己遇到的麻烦。在一旁做工作的交警和乡镇领导看到这个情形,赶紧打圆场:“这是县里请来的投资商、大老板啊!是来给我们谋福利的,请乡亲们体谅一下好不好!”

“什么俅投资商啊……不就是个臭资本家嘛,碰伤了我们的地,就得赔钱!我才不管她是干嘛的!有钱人了不起啊!”农民们一听说是个大老板的车反而更加来劲。

“……什么?你……你们简直是愚昧无知,根本就是变相的车匪路霸!”即便是周小姐涵养再好也终于忍耐不住,一时气急就愤愤地说了几句,一旁的警察赶紧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村民们群情激愤起来,一拥而上把周女士围在了中央――

“这个骚婆娘污蔑我们劳动群众是车匪路霸……打死这个!让她赔钱!把精神损失费也算上!”

周女士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被淹没在人群中连连惊呼。几个大婶大娘死死地揪住她,大喊损坏东西,照价赔偿……几个男子趁机混在人群在周小姐身上摸一把、掐一把地大占便宜。等在场的警察奋力把她从一片混乱中解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是衣衫褴褛、花容失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点点城市白领高贵矜持的痕迹。一行人匆匆把她护送着离开了现场,留下那台价值不菲的小轿车仍旧泡在水里被农民们围着不断地起哄。

事情很快就报告给了县里,书记和县长们都急坏了――司马先生可是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外地招商引资引进来的“财神爷”啊!华合县是个国家级的贫困县,虽然野生的山货土特产资源丰富但却一直没有能力去开发,就盼着司马先生投钱来“借鸡下蛋”,可现在司马先生专门派来搞先期调查的的秘书周小姐却遭遇了这样的事!你说司马先生还会对这里有什么好印象吗?头头们赶紧将县交警队的领导叫来了解情况。

交警对今天发生的这一幕却是一点都不陌生,他们说周小姐出事的那一段公路早已经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了。这条公路是贯穿县境的省道的一部分。其他的路段路况都还将就,但有大约10公里左右的一截路却因地势险要、常年失修而变得破烂不堪,本来已经向上级交通部门打了多次的报告要修路改型,但因为诸多的历史原因一直未能实施。由于路况极差、线型设计不合理等原因,这条路每年都要发生大量的交通事故,常常有过往的车辆翻入路旁农民的田地里。按照国家的有关规定,交通肇事必须按标准赔偿青苗、庄稼被压损的损失,于是给这些农民带来了一些意外的收入。农民们穷啊!种地找不了几个钱,而一笔交通事故赔偿费很多时候倒是比他们一年的收入都还多!久而久之,农民们尝到了甜头,胃口也就越来越大。本来一个村的住户是散落在公路的四面八方的,结果逐渐都搬迁到这10多公里的公路左右两边了,慢慢就滋生出一些怪现象来,村民们纷纷在公路两侧种上点树啊,栽上点无关紧要的庄稼啊。或者是随便挖一个水塘,再在塘中插一块“养鱼池”的牌子,就成了鱼塘了。别小看了这些看似幼稚的举动,农民们认准的事就会采取各种你看起来是无法想像的办法去达到目的,譬如说是纠缠、哭闹、阻碍施救等等。一旦哪一家人遇到“生意”了,全村的人是无比的团结齐心,男女老少一起上,特别是村里的几个高龄的老头老太已经成了每次上演索赔的主角,警方有时处理现场遇到阻碍后也曾采取过一些强制的手段,一动手就会看见这些颤颤巍巍的老人或者是挡在你的施救车辆面前,或者就干脆躺在车轮下――不拿钱就别走!于是警察在这些弱势群体面前就不得不有所顾忌了。时间长了农民们的经验越来越丰富,手里头也越来越殷实,竟然成了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的“首富村”。

县里的领导们为了这个事儿头都急大了!他们都知道周小姐其实是司马先生的秘书兼情人,司马先生早年丧妻,后来因为忙于事业拼搏而一直未娶,最近才老来“梅开二度”,对年轻漂亮的周小姐可谓疼爱有加。正在他们忙于安抚周小姐,并向上级请示准备动用强制手段解决此事时,接到周小姐哭诉的司马先生已经到了县里。领导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司马先生介绍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和渊源。

出乎大家的意料,司马先生一直保持一种很冷静、涵养很好的姿态。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大动肝火。不仅如此,司马先生对此事的表态还让所有的人都放下心来。

司马先生表了三个态:一、建议县里不要采取什么强制措施,也不能去追究农民们的责任,损坏东西就得赔,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二、对于农民们提出的10000元的赔偿要求无条件地满足,农民们太穷太苦了,多要一点就多要一点吧!就当成给农民兄弟改善一下生活。三、投资的事不会因为此事而搁浅,华合县太穷了,做为实业家帮助贫困地区的经济发展是应该和义不容辞的。

司马先生最后还提出了一个要求,这个要求更是让华合县的领导们欣喜若狂――司马先生说看到那个村庄的农民兄弟长期受到车祸的威胁,生命和财产安全得不到保证,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于是他决定再投资一笔巨款,专门将通过那个村庄的十来公里的省道另行选址重新修过,重新连接。原有的老路为了避免再害人就自然封闭,不再使用……

“好人啊!司马董事长,您可真是我们华合县的贵人啊!”县里的头头们无不发自肺腑地被司马先生的高风亮节所感动,甚至流下了眼泪――现在的巨商富贾还能有多少像司马先生这样的人?

事情很快得到了很圆满的解决,村民们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那笔司马先生亲自送上门的10000元赔偿金,而司马先生投资的山货开发基地和新公路的建设也由于资金的到位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所有的人都很满意――除了周小姐。

“你居然还以德报怨呢!那帮农民分明就是敲诈勒索,你这不是在纵容他们的陋习吗?”周小姐愤愤不平,对平时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的司马先生很是不满。

“哼!你是我的女人,我怎么会不给你出这口恶气――还没有人敢欺负到我的头上。简单惩罚那帮刁民是便宜了他们,你以为我是真想为那群刁民谋福利吗?我是想彻底断绝他们的财路!我投资修的那条新路选址时远远绕过了那个村庄,路修好后重新将省道连接在一块儿,那十多公里的‘老大难’公路将做为危险路段从此停止一切车辆的驶入,就此封闭。我要让他们回到闭塞封闭的原始状态中去!”司马先生冷笑着向周小姐解释。

“那我们的代价是不是也太大了点?重新修一条路可不是个小数目。”周小姐隐隐明白了司马先生的意图,但觉得这种做法未免太过了。

“代价?我会傻到去作赔本的事吗?那条路修好之后,按合同我可以拥有两年的管理权,两年下来即使是国家将路权收回去,我收取的过路费也足够收回我的投资并且还会有丰厚的盈利。另外我们投资的山货基地的原料必须要保证新鲜,原料运输车辆必须得通过那条路――不重修一条路,那条该死的路能行吗?他们不是骂我是臭资本家吗?我就是要让那些刁民明白――资本家不是好惹的!”

两年以后,司马董事长的预言得到了实现:那条老大难公路由于新路的开通而中断了与其他公路的连接,再没有任何车辆通过,本就破烂不堪的路很快就荒废得已经谈不上是一条路了。村民们由以前守着公路过日子沦落到连出个门都得靠步行的田地。环境一下倒退到封闭落后的原始状态。长期靠“吃”事故赔偿过日子,已经养成习惯的村民们早已没有什么心思去找别的门路致富,“首富村”渐渐变为了这个国家级贫困县中最为贫困的村社……只是村民们经常还在回味以前的风光日子,闲得无聊之时,他们常常会摆谈起:

“那一年,有一个大老板的高级车翻到了那口水塘里,可是赔了我们整整10000元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