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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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5个月时，发育有些迟缓，她以为是缺钙，抱着女儿去医院，医生的诊断结果却是脑瘫。那两个字像晴空里的炸雷，响在她耳边：震得她有些发蒙。她不相信，追问医生，会不会弄错了？医生望了她一眼，很肯定地说：是脑瘫，这病很难治愈，只能靠康复训练改善症状。她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直到医生催促，她才抱着女儿跌跌撞撞地回家，一路上泪雨纷飞。

她想起老家北头的胡同里有个孩子就是脑瘫，说话含糊不清，手脚弯曲变形，动作僵硬怪异，十几岁了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

她整日以泪洗面，那个脑瘫孩子的模样，日夜撕扯着她的内心，她一想到女儿将来也会变成那个模样，心里就漫过无边无际的恐惧、无助、凄楚和绝望，她甚至想好了要带女儿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她悄悄准备好了一切，抱着女儿最后一次去看外婆。这世上，她最亲的人就是外婆，想着外婆把她养大，她竟要先外婆而去，心里忽然有一些愧疚。双目失明的外婆接过女儿，摸摸女儿的小脸，亲亲女儿的小手，嘴里喃喃地说：“瞧，多好的乖乖啊。”她听了，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眼泪簌簌而落。外婆侧耳听着她的声音，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浑浊而茫然，却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外婆忽然说：“那年，我在路边捡到你时，看见的人都说，这孩子活不了，不足月，小得可怜，腿上还有个大包流着脓水。我看不见啊，只听你哭声有些微弱，可摸摸小脸热乎乎的。心想：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活不了？我找来羊奶喂你，摸索着抱你去看大夫。后来，你上学了，工作了，看见的人都说，你长得如花似玉。

她惊讶地望着外婆，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只知道自己父母早逝，却从来不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望着外婆，她声音哽咽地问，我真的是捡来的？外婆意味深长地说：“当年，要是我能看见，说不定也不会要你。眼睛是会骗人的，看得见的将来不是将来。将来，只有一步步走到了，才知道是啥模样啊。”外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历尽世事沧桑后的宁静与淡然。

她呆立在一旁，刹那间，心里豁然开朗。是啊，看得见的将来不是将来，将来从来不在眼前。她拉着外婆的手，泪眼蒙中，她知道了，前面的路该怎样走。

女儿15岁时，在一次绘画比赛中得了奖，她陪女儿去领奖，女儿歪斜着走上台去，动作虽然僵硬，可是手脚并没有弯曲变形，那是她对女儿从小进行康复训练的结果。在周围人惊异的目光里，女儿紧张地望着她，她冲女儿微笑着点头，脸上的笑温暖、明亮。站在台上的女儿，开心得如一朵阳光下的向日葵。

外婆的话又一次在她的耳旁响起。没有人能预知将来，只能一步步努力向前走。将来的模样，只属于将来。

（摘自《华夏女工》 图/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