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艾力:长面子的“儿子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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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艾力巴斯塔洪，新源县阿热勒托别镇敬老院院长。他说话如钟，笑声朗朗，一个敦厚、善良、大度的新疆男人形象跃然而生。
长面子的大院、长面子的楼
4月11日下午，阳光正暖融融地洒进敬老院的大院，翠绿已染遍了院中整个草坪和所有树冠。楼房前的空地上、草坪里的大树下，坐着扎堆晒太阳的老人。
院子的另一角，几个男人正在整理一片乱石滩。
听说来了客人，劳动人群中一个个头不高、身板壮实的男子放下铁锨，跛着脚，热情地伸出他宽厚的大手。这个人就是努尔艾力巴斯塔洪，新源县阿热勒托别镇敬老院院长。他说话如钟，笑声朗朗，一个敦厚、善良、大度的新疆男人形象跃然而生。
“这个大院建在河滩上，地下都是河滩石。现在看到的样子，是我们用了24年时间一点点平整出来的。”努尔艾力领着我参观着敬老院的大院。
院子里的草，是努尔艾力在野外连根带土一片片挖出来，像拼积木一样一片片拼成片，像养孩子一样，呵护着它们成活、扎根；树，是努尔艾力从河滩边一棵棵连土带根挖出来移种进院子的。那些观赏树，曾经是被扔了的树苗，后来努尔艾力捡了回来，像宝贝一样精心护养，才长成如今模样。
“现在院子里什么树都有，仅杨树就有200多棵。那片种了60棵核桃树，去年结果了，收获了20公斤呢。今年我又种了几十棵树莓，长得好还能挣点钱！”
“院子里还种了很多花，等天再暖和一些，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花开了，就很漂亮了！很多人都到我们院子里照过相，去年一个拍电视的剧组都来了。”努尔艾力说话的神情透露着自豪。在他的办公室有一张多年前夏季鲜花盛开满院时的照片。从中可以看出，花开季节，这个大院就是一个美丽花园。
去年5月才使用的敬老院二层新楼，里里外外都亮亮堂堂。食堂炉灶用白瓷砖装饰而成，一尘不染。走廊的每个窗台都有盆花，卫生间、浴池被擦拭得非常洁净。老人的宿舍，如宾馆的标准间，两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没有一点异味。
“在这里的老人和孤儿，自理能力和意识、自我保护的能力和意识都比较差，如果我们不能用保护意识为他们创造更好的条件，就等于间接伤害他们。”努尔艾力说。
敬老院高标准的管理成效，受到了广泛赞许。相关上级部门把这里当做一个“长面子”的点，不少团体来这里参观，每每留下的都是啧啧的赞扬声。
顾不上的面子
“这里像家吗？”在宿舍，我提高嗓门，问耳朵有点背的李天和老人，当今年81岁的他听明白记者的问话时，竟像孩子一样大声哭了起来。“好人啊！”老人边哭边拍着努尔艾力的肩膀说。
3年前，正值春节休假期间，努尔艾力接到电话，“李天和不行了！”努尔艾力立即赶到敬老院，把老人送进了医院。“李大爷住院了，谁陪护？当然是我。老人一住就是40天，端屎倒尿、喂吃喂喝，全都是我。”
在医院，努尔艾力遭遇了各种眼色和微词。当地有男主外女主内的习俗，像伺候人这样的事，一般多由女人来做，可像努尔艾力这样一个大男人在病床前伺候人，而且是伺候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2011年的大年三十，按照惯例，我们共同为敬老院的汉族老人和孩子过年。那天晚上，我梦见头一年去世的一个汉族老人，他在我们院里生活了6年。于是，我按照汉族人的习俗上街为老人买了黄纸，在十字街头烧了。有人连讽刺带开玩笑地对我说，‘呦，孝敬你爸爸呢？真孝顺！’他们说他们的，我照样干我的，既然做了，就不要在乎人家怎么说。我这样做其实更是在安慰我自己，老人来到我们这，我就要对他们负责到底，要让他们生得尊严，死得尊严。”
送给孤儿的面子
一个年轻的维吾尔小伙子叫了一声“达当”（爸爸），腼腆地靠近了努尔艾力，欲言又止。努尔艾力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从裤兜掏出钱来递给这个小伙子。小伙子腼腆地接过钱，点着头，满足地跑了出去。
努尔艾力望着小伙子的背影说：“这孩子是个孤儿，在我们这生活了16年。他上午就给我说了，乡下来了几个朋友，想聚聚，这是来向我要‘活动经费’呢。他就是你在工地上看到的那三兄弟中的老三。”
我想起在劳动人群中，有三个小年轻很容易被区别开来，因为他们青春健康，没有残疾。他们就是24岁的艾里木、22岁的沙瓦提和20岁的阿扎马特三兄弟。
“16年前，他们三兄弟找到我这里时的情景，就像一副画刻在我的脑海里。他们衣服又脏又烂，鞋子用绳子绑起来……”说到这儿时，努尔艾力的眼眶红了。
三兄弟的父母先后去世，留下3个幼小孤苦的孩子。起初还有亲戚照看，可后来又被亲戚遗弃而流浪在外。一天，有好心人为他们指了路，让他们去找努尔艾力。好心的努尔艾力含泪收下了他们。两个大的叫努尔艾力哥哥，最小的叫他爸爸。
如今，努尔艾力把老大送到亲戚那学会了拉条子的手艺，在一家饭馆做工，每月拿几千元的工资；老二去年到建筑工地打工挣了7000元。兄弟俩把钱交给努尔艾力，现在已经存了2万元。努尔艾力在乡下为他们买了一块地，等盖起了房子，三兄弟就有了自己的家。
努尔艾力说：“我对孤儿抓得紧、管得严。到现在，他们出门都要请假，要按时返回。我经常会给他们零花钱用，哪怕是5元、10元。我对他们说，需要钱就来向我要，如果我没有，就是卖了东西也会给你们凑，但绝不能因为没钱去偷东西。庆幸的是，我们敬老院的娃娃，没有一个出去偷偷摸摸的。”
王宝玉也是孤儿，5岁被送到这里，在这里生活了10年。他后来学会了开车，现在在乌鲁木齐有了工作。去年，他专门回来看望努尔艾力，为他买了衬衣和皮鞋。努尔艾力不要，孩子哭了；努尔艾力收下，孩子笑了。
24年间，努尔艾力共赡养抚育孤老和孤儿64个，有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回族、俄罗斯族。因为大多老人和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努尔艾力就给他们定了一个共同的生日：7月1日。
渴望不再“没面子”
参观完院舍后，我问：“这样高的卫生标准，需要多少人工来维持？”
“大院里所有的事，都是我们两个做。”努尔艾力指着在厨房正在做奶茶的维吾尔妇女布赛莱姆说。布赛莱姆是努尔艾力聘来的帮手，在这个大院干了10年，月薪1500元。
努尔艾力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每个老人每月有550元的民政补助和150元入住敬老院的五保户的补助；每个孤儿每月民政有900元补助。每个人每月的伙食费至少需要500多元，日常用品、衣物、水、电等等零用钱至少200元，还要支付布赛莱姆的工资、冬季锅炉工的工资、其他必须支付的劳务费等等。在钱方面，养老院捉襟见肘，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你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努尔艾力低下头声音变得很小：“从去年起，涨到了每月1500元。”
这个数字让我感到诧异：“那就是之前更少了？”
“24年间，我拿过300元、500元、700元、800元。2011年到2013年，我拿了两年的1200元。”努尔艾力回忆着。
努尔艾力3岁时因患小儿麻痹跛了腿脚。因兄弟姊妹多，15岁就打工挣钱了。敬老院建成之前，他是镇政府食堂的大集体职工。他的烤肉烤出了名，很多顾客都指名道姓让他烤。后来，食堂承包出去了，他没了岗位。1990年，镇敬老院建成，负责人看中努尔艾力的踏实肯干、勤劳善良，就让他去管理，那年他才22岁。
最初的敬老院就是一排平房、一棵大树，4个老人、一个孤儿、一个大师傅。领导嘱咐他，敬老院是体现党和国家好政策的重要窗口，是乡政府的面子，也是国家的面子。所以，一定要维护好这个面子。“我那时候就想着一定要长面子，让它撑得起党和国家的面子。接下来的5年里，我几乎泡在敬老院，除了围着孤寡老人和孤儿转，就是拉出石头，运进泥土，植树、种草、栽花。”
“儿女长大了，特别是女儿上大学后，我越来越感到经济紧张了。去年，一个孤儿和儿子都希望穿上旅游鞋，我思前想后，最后一横心，给孤儿买了一双160元的，给儿子买了一双60元的。儿子知道了此事，想不通，两天都不跟我说话。我心里特难受，就给儿子解释，你不能和他比，因为他没有爸爸妈妈，而你有。”说到这，努尔艾力的眼中，再一次闪动着泪花。
“到现在，我都骗着老婆，说我的工资是2800元。我实在不好意思说我的工资只有1500元。老婆知道我给孤儿们花钱没有定数，也就不追究。今年2月，因为扣了保险，我两个月只领到了700多块，可上大学的女儿要返校了，母亲又生病住院，我捏着几张钱急得上火，最后抽出100元给了女儿。为这事，我到现在都很愧疚。朋友说，如果我当年选择去卖烤肉，20多年下来，现在应该是很有钱的人。我想也许是这样，但钱一辈子都挣不够，有多少才算有呢？而一个人一辈子能干一件有意义的事，那才是真正的挣了。”说到愿望，努尔艾力直言不讳：“希望有资金支持。有了钱就可以提高老人和孩子的生活质量。比如我们新楼里设置了活动室，本想着让老人健身和娱乐，可因为没有钱，至今里面还是空荡荡的。”
24年间，努尔艾力共赡养抚育孤老和孤儿64个，有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回族、俄罗斯族。因为大多老人和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努尔艾力就给他们定了一个共同的生日：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