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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不仅仅是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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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指数的变化,恐怕不能准确刻画房价飞涨对人们幸福观的影响。与五年前相比较,也许今天我们真地需要另一种全新幸福指数。オお

幸福指数:中国人幸福吗

梁捷,中山大学出版社,2009オオ

近些年来,人们对幸福的要求越来越高,从追求“幸福感觉”转向追求“幸福指数”,希望能够准确地衡量自己对幸福的把握,从而能更好、更有效、更“幸福”地追求“幸福”。

我们在评价和计算“幸福指数”之前,有必要先反问自己,幸福是什么?幸福能否被指数化地衡量?

一、幸福都是相似的?

┝愕愕鞑樵做过一份名为《2005年中国居民生活质量指数研究报告》。这份调查结果显示,家庭和睦、身体健康、经济无忧是城乡居民幸福生活的三大源泉。这份报告有简化幸福的嫌疑,却也得出了重要的结果,传递出很多中国居民对于幸福的认识。从家庭和睦、身体健康、经济无忧这三项指标来看,中国居民们更看重长久影响幸福的一些因素。

幸福是一种瞬时感受还是一种持续的经验,学者们持有不同的观点。有人强调瞬时的幸福感,更多的出于生理层面的考虑。但设想一下,一个人面对突发事件,可能感觉到强烈幸福,但回去冷静下来,仔细盘算,发觉收益并没有那么大,甚至还出现了误算,那么幸福程度自然就会有所折扣。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即这人回去以后反复体会这次带来幸福刺激的事件,越想越觉得开心,幸福的刺激一次又一次被强化,持续很长时间。所以,瞬时的幸福和持续的经过反思的幸福是不同的。

经济学家黄有光提出这样一个思想实验。假设有两种人生选择:第一种,一个人一辈子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做了大量的工作却从未被承认,也没有获得多少金钱。在他临终时,突然知道自己获得一项极高的荣誉,一辈子的工作也完全被承认了,他感觉无比幸福;第二种,一个人一辈子都很成功,风光无限,也享受到很多东西。可是他在临终时,突然知道自己破产了,或者名誉扫地了,一辈子的成就被否定了,他感觉很痛苦。如果你可以选择,你会选择哪一种人生,你觉得哪一种人生更幸福?

经济学的主流观点认为,恐怕还是第二种更为可取,因为从总量和平均水平来看,第二种选择要明显高于第一种。痛苦总是短暂的,它的边际影响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少。幸福指数的调查,还是应该考虑总体的、长时段的、经过反思的幸福体验。

上述研究报告正基于口头及书面的实际调查,故而反映了一种经过时间沉淀以后,反思、想象和体验到的幸福感。这类幸福比较深沉,比较悠长,沉积在我们内心的深处,确实是较高层次的幸福感。虽然它没有刚刚接受到刺激时那么强烈,但经过反思,却是比较准确和有效的真实幸福体验。

中国民众所看重的三种幸福源泉,并非偶然,自我保全和自我复制是生物的两种本能。不难发现,调查结果的幸福三大源泉“家庭和睦、身体健康、经济无忧”形象地表达出这种生物学思想。同时,我们也可以从中获得负面的启发。如果我们把这三大源泉中任意一种破坏了,甚至只是破坏与幸福源泉有关的资源,就会给人们带来极大的不幸。

二、钱越多越幸福?

依据常识可以知道,幸福与经济收入多半相关。经济学家伊斯特林(Easterlin)于20世纪70年代在行为科学高级研究中心时,已经着手研究人们的快乐水平。他通过对20多个国家的统计、抽样调查资料进行分析,得出了著名的“伊斯特林悖论”(Easterlin Paradox):通常在一个国家内,富人报告的平均幸福和快乐水平要高于穷人。但如果进行跨国比较,结果尚难预测,穷国的幸福水平经常与富国几乎一样高。比如美国居第一,古巴竟接近美国居第二。

在人均收入水平较低的时候,收入水平增长与幸福程度的提高基本同步。然而一旦越过一个阈值(往往是年人均GDP一万至一万五千美元),收入水平与幸福水平就失去了关联。有可能钱越多越快乐,也可能钱越多越痛苦。

伊斯特林对其发现的分析和解释颇具说服力:尽管文化传统的差异会使某些国家人民的快乐感超过其他国家,但不同社会生活水平存在着差异的现实是超越国界的。问题的关键是,越富有的国家,人们期望的就越多,从而降低了“财富振奋精神”(wealth lifts spirits)的机会。所以决定人们快乐程度的一个重要因素只是人们对幸福和快乐的“渴望”(aspirations)。这种渴望随着收入的增加而增加,当人们的基本生活需要得到满足后,相对的而非绝对的收入水平开始影响人们的幸福水平。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或期望值,对人们的快乐和幸福程度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知足者常乐就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伊斯特林最终得出研究结论是,金钱与幸福的关系,从统计结论来看,有可能是正相关,但也可能负相关,总体来看,两者不相关。

中国是不是也存在“伊斯特林悖论”呢?答案是肯定的。有一项研究指出,在中国,家庭月收入12001―15000元是一个“阈值”。当月收入超过15000元时,幸福感与收入不再有关联,有可能钱越多越痛苦。

另一份报告则试图解答这个问题。报告指出,62.3%的中国城乡居民“有时”甚至“经常”、“整天”地感到焦虑不安,但进一步的交叉分析显示,“个人年收入”与生活满意度和心情并没有显著性差异。在回答“哪些事情经常令您感到愉快?”的问题时,排在前四名的依次是:家庭生活和谐、身体健康、帮助了别人、工作得到了别人的认可,而“薪酬或收入提高”只是排在第五名。

钱也不是万能的。目前中国城市居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远远高于农村居民的收入,而幸福度却比农村居民普遍要差。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中国农村居民2003―2005年家庭人均收入是2622元、2936元和3255元,而同期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依次达到了8472元、9422元和10493元,几乎要相差3倍,而后者的幸福度却反不如前者。显然中国的城市居民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压力大到无法让人快乐起来。

三、中国正变得越来越幸福?

前几年,有一份关于“幸福指数”的调查报告,将浙江杭州列为中国最幸福的城市,丽江、青岛、大连、苏州等城市的排名都很靠前。其中理由很简单,“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虽然杭州的人均GDP未必有上海高,但西湖为全体杭州市民们带来的快乐,是上海等城市根本无法想象的。

可是去年另一份报告的结果表明,中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北京、上海、深圳、浙江等省市幸福指数最低,而江苏、四川、福建、重庆四地幸福指数排名居前,幸福水平低的原因,主要由高悬的房价和地价所引致。

自然环境、生活氛围对于中国人的幸福水平至关重要。可是随着城市房价的猛涨、日用品的通货膨胀、自然环境所带来的微弱的幸福水平提升,被高房价轻易地打压下去。西湖再好,终不能弥补无法买房(甚至无望买房)所导致的绝望。

有些实证研究表明,所有人群中,由单位建房的群体由于在住房上支出较少,幸福感最高。买房族其次,他们虽要归还巨额房贷,但对自己的生活充满信心。而主流的租房族倒似乎是最不幸福的,甚至比单位集体宿舍居住者的幸福感还要低。

有趣的是,有学者的调查表明,有房贷的中国人更幸福。他们解释说,房奴多为70、80后,这些群体本身的幸福感就高于其他代际,因为他们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有目标、对未来充满憧憬。但是这种逻辑很荒谬。有房有贷的中国人,很可能是比无房无贷的中国人更幸福,因为他们毕竟还能买得起房,说明有一定的收入基础。但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比有房无贷的人更幸福。扭曲房价对大城市居民造成的痛苦,实在与“有收入、有目标、对未来充满憧憬”无关。

又有一份报告,主要调查不同职业工作人员的幸福水平。他们的结论是,从不同职业的幸福排名来看,公务员最幸福。公务员的职业优势给他们的家庭、婚姻生活带来诸多好处,公务员在家庭、婚姻方面的幸福感体验尤其显著。排在第二位的则是中国房地产从业人员。

这份报告与我们的直觉相符。近年来,中央的财政收入大幅度增加,各级公务员的待遇有了极大提高,一般也不需要承受巨大的工作压力。所以公务员岗位竞争的激烈程度,远在其他岗位之上。很多学者都认为,目前中国公务员的收入水平与他们实际应得的收入水平不符。单纯从幸福指数的角度来看,固然是公务员的幸福指数最高。但从社会公平角度来看,他们快速提高的幸福水平,往往损害其他就业者的利益,影响社会公平,降低了整个社会的幸福指数。

四、这一代人的怕和爱

我们这一代人很少谈论什么幸福,倒是更多地谈那些影响幸福的事。有一份公布的报告说,现代人的幸福主要包括住房保证、收入稳定、孩子争气和身体健康这四个方面。实践告诉我们,即使这几个方面达到一定的水平,也不能保证我们幸福,最多只是让我们少一点担忧和害怕。

我们很难界定和研究幸福,只能做减法,看看哪些因素使得当下中国人最不幸福。那么将这份报告反过来,住房担忧、失业担忧、教育担忧、医疗担忧和养老担忧是就中国人的五大心病,这十余年来的改革,始终未能除去这些心头大患。

先来看工作中的忧虑,这里有一系列的数字非常说明问题。大约有四分之一被调查者的工作与生活之间经常发生冲突;三分之一的被调查者认为他们的工作量不合理;40%的被调查者对工作环境和工作关系不满意;将近50%的被调查者对自身的发展前途缺乏信心;近四成的被调查者并不喜欢自己的工作……

“工作的人是幸福的”,这句话恐怕应该打上问号。至少那么多的调查研究表明,相当一部分人觉得工作不怎么幸福,大约有三成的人认为工作是非常不幸福的,而真正能体会并享受工作快乐的人,只占所有工作人群的不到一成。而且有相当数量的人对工作衍生出来的人际关系、薪酬问题、生活问题等存在不满。工作占据了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一块时间,却给我们带来大量的不幸,这似乎就是残酷的工作现实。

再来看“孩子争气”这点上引发出来的焦虑。一项调查显示:上海竟然有24.39%的中小学生曾有一闪而过的“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认真考虑过该想法的也占到15.23%,更有5.85%的孩子曾计划自杀,并有1.71%的中小学生自杀未遂。另外一项调查发现将近1/3的在校大学生曾有过自杀念头。北京大学生自杀率在9―24人/10万人之间,自杀死亡已占至大学生非正常死亡的61.38%。

心理学研究表明,绝大多数孩子内心都有不同程度的创伤,有些随着时间的逝去而好转,还有些则沉淀下来,潜在地影响个人的性格。我国目前约有20%的儿童出现抑郁症状,其中4%为临床抑郁,即需要接受临床治疗的重症抑郁。5个孩子中会有一个出现不同程度的抑郁表现。可见中国的孩子们多半都不怎么幸福,默默承受着压力。

接下来是“身体健康”问题。虽然大家表示看重身体健康,但是真正时刻关注健康,健康意识较强的人只占总人口的17%。最近十年来,50岁左右的中年人死亡率上升最快,因为他们无暇顾及自己的健康;而社会上70―80%的人处于亚健康状态,真正健康的人不到10%。以健康意识为例,在我国,每100万元医疗费中,有99%的费用用于治疗,只有1%用于预防;而在发达国家,这个比例应该是7比3。这项数字表明国人健康意识还有很大差距,特别是50岁左右的中年男性,由于事业和家庭等的拖累,健康意识最为淡漠。

一旦生病以后,问题就变得很严重。38.0%的受访者认为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问题形势严峻。持这种观点的受访者在北京、上海、广州三地的比例依次是33.0%、40.2%和41.0%。34.3%的受访者认为该问题非常严峻。

这些数字是冷冰冰的,但背后折射出的问题是触目惊心的。病人无论在知识上还是身体上,都处在弱者的地位。疾病给他们带来痛苦,对他们而言,克服疾病是追求幸福的最直接手段。可是,看病难、看病贵、假药泛滥,给他们造成最大的威胁,有可能使他们的健康状况进一步恶化。

我在这里不想讨论影响幸福四大因素中的“住房保证”。十年之前,这个问题真还值得讨论。可是到了今天,随着房价不断攀升,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里,绝大多数青年人都买不起房子,甚至完全放弃了买房的想法。而与住房密切联系的婚姻、恋爱问题却不能这样被放弃。住房问题成为了年轻一代人心理上的重大创伤,不仅改变了幸福指数,很可能还改变了人们对于幸福的理解。

幸福指数的变化,恐怕不能准确刻画房价飞涨对人们幸福观的影响。与五年前相比较,也许今天我们真地需要另一种全新幸福指数。

作者单位: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经济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