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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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利息

积雪草

三十岁那年,她去苏州出差,在机场候机的时候,邂逅了一个风一样的男子。那是一个笑容里有一点点坏,眼神里有一点点不羁,肢体语言有一点点痞的男人,让人想起张爱玲笔下的范柳原。

总之,和她平常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样。比如丈夫,温暖朴实。比如父亲,慈祥仁爱。比如上司,淳厚安静。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点的不一样,让她备感欣喜,仿佛看到生活里的一抹亮色。她爱上了,不顾一切地爱上了。

三十岁的女人,被爱情点燃了,后果可想而知,八头驴都拉不回来。

跟丈夫提出离婚的时候,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笑嘻嘻地问:“我又做错什么了?又拿离婚来威胁我。”她瞪他一眼:“谁威胁你了?我可没有那么无聊。”男人心中一惊,笑容僵在脸上。

男人有些泄气,忍不住问:“为什么?”女人索性狠下心肠,反正一句也是伤他,两句也是伤他,索性伤到底,无所顾忌地说:“我爱上了别人。”

男人不再吱声,两个人僵持在那里。

从此,两人陷入了冷战中,而女人迅速地消瘦下去,两颊凹进去,眼睛也深深地陷进去,常常站在窗边盯着远方出神。

后来,离婚是他提出来的。他说:“算了,咱俩再耗下去,只怕是两败俱伤,离了算了,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你把那个风一样的男子约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为之倾倒,为之疯狂,为之与我决裂。我要看看那个男人是否值得你相托终生,如果真的如你说的那样好,我会把你的手亲自放到他的手心里。”

说好第二天一起去办离婚手续,但是当天晚上,看地方新闻的时候,看到一则消息:一个诈骗团伙专门在机场码头诱骗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女性,以偶然邂逅的浪漫和激情作饵,骗取女人的钱财。

画面闪回,她看到了那个风一样的男子,俊逸洒脱的外形,右耳上一枚亮晶晶的耳钉,不俗的品位,独特的气质,但,此刻,他更像一只霜打的茄子,低头蔫脑,腕上是冷光闪动的手铐。

一宿无眠,除了悔恨,更多的,她觉得无颜再见一直深爱自己的男人,天快亮时,她摸索着把抽屉里的一瓶安定片,全部吞下。

只是,她没有死成,是男人救了她。连夜把她送到医院,洗肠洗胃,三生石畔转了一圈,奈何桥上走了一趟,又回到了人间。

男人请了假,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熬百合粥、红豆粥、莲子粥,变着花样做给她吃,说是暖胃。她不肯吃,泪流满面地问他:“我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你干嘛还对我这么好?”他也流泪了,说:“我对你好,是因为我们相爱过,我现在给你的,不过是当初你爱我的利息。”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忍不住想笑:“爱还有利息?”他肯定地说:“有,你当初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现在长了利息,只好加倍还给你。”

爱在深秋

范云英

许多天来,他一直想做的事,就是和结婚20年的她去拍一张婚纱照。他们这辈子,除了办理结婚证时的那一张黑白照片,就没有正式地合过影。有限的几张合影,要么是两人分站在家人两侧,要么就是中间坐着他们的孩子。

他还清楚地记得,她年轻时的模样,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娇俏啊!轻灵的身子,漆黑的眼眸,甩辫拧腰春光烂漫。那时,他只是个刚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小子,可她却一心一意地跟随着她,风里雨里,无怨无悔。

婚后的她,成了繁忙的家庭妇女,洗衣、拖地、做饭、带孩子。每天清晨,送他出门后,她才蹬上一辆自行车飞快地赶到厂里,做一份简单的工作,领一份低薄的工资,日子匆忙而快乐地淌过贫穷而艰难的岁月。

后来,他的事业步入正轨,赚了钱,升了职,有了车,应酬不可避免地多了起来。开始,他还清醒地管束着自己,可是在酒绿灯红中,总会有可人聪慧的红颜知己。人生无一知己,再成功也是一种缺憾,他是有成之人,也想拥有完美的人生。偶尔回家,看到灯下守候的孤影,他的心里也会浮上不安,可对于志得意满的他来说,这种不安只是轻云掠过波心,清浅无痕。

不惑之年,她忽然发病,去医院检查,竟然是胃癌。那天阳光格外刺眼,千万道灼人的光芒如针般笔直地射入他的心里。他忽然想起,为什么自己能够活得这么轻松?能够拼出志得意满?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默默地陪伴与付出。捧着诊断书,他发了慌,像个迷路的孩子,孤单、无助阵阵袭来。他对生活第一次生出了无限的恐惧,他不知道,爱的路上没有了她,再成功的事业与再知心的红颜又有何意义?

那个晚上,握住她枯瘦粗糙的手,他想向她忏悔。她温柔地捂住他欲启的唇说,别说,我都明白!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坚信,你就在我身边。他泪如雨下,答应我好吗?答应我,我们谁也不能放开对方的手。

出院后,他们去拍了一组照片,照片里的人,不再青葱,不再水嫩,站在深秋的枫叶前,表情淡定悠远,还有一份风雨化不开外人融不进的默契。

爱情的最初,无不是姹紫嫣红流光溢彩,可只有那些经过了日子的沉淀和风雨的洗礼后的爱情之花,才会在人生的深秋和凛冽的严冬里,馥郁开放!

我想更懂你

胡晓良

自从为我买自行车的事与小女产生分歧后,我饱受指责,这才发现其实我们这代人与下一代有许多的差异,我们不了解他们,他们也不理解我们。原来我只以为在小女面前流露的只是家长作风,可细细想来却不仅如此,也许我们有很多的缺陷。

潘伟柏和苏芮演唱的一首歌《我想更懂你》很有意思,歌词唱道:“每次我想更懂你,我们却更有距离,是不是都用错言语,也用错了表情。”而我们与子女的关系用这首歌来形容不是十分贴切吗?我们很想了解子女的想法,了解他们的生活概念,可我们总是无法真正走进他们中间,现在看来不仅是我们的言语用错了,就是我们的情绪也出了错,当我们真心诚意地在为子女着想时,带给他们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束缚。

其实我们的错,是因为我们的价值观人生观产生在上世纪,这样的价值观人生观免不了打上那个时代的烙印,进入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我们还用过去的眼光来看待现在,这样的冲突不可避免,而我们又总有传统家长制思想,于是指手画脚成了上了年纪人的习惯,小辈们自然嗤之以鼻。

我们很难区分这样一种感情,明明是关爱,可子女们却有不同的理解,我们的呵护在他们眼中是没完没了的唠叨,现在反思才明白,问题出在我们自己身上,因为在我们眼里,子女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而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们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人格,自己的爱好,自己的生活,而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自己的选择。当我们的关爱成为一种多余的羁绊,他们的生活还有什么绚丽的色彩?

对子女们的指手画脚,说到底是我们意识深处的家长作风,我们从自己的长辈那里学到的那种教育子女的方式,并且在我们身上延续着。在我们当年自给自足的传统社会里,家长制是社会安定的主要方式,当时的人们都被束缚在土地上,自然家长的威严是维护秩序的主要手段,然而我们现在的社会早已进入新的时代,平等、自由、公平、公正已成为维系社会祥和的方式,当年龄和辈分被尊重人格所取代,我们再也无法用自己的霸道来要求周围的人,一意孤行只能让人讨厌。

对自己的子女如此,对身边的人也应该如此,我们要想懂得别人首先要懂得如何去爱别人,而不是去要求别人,正如《我想更懂你》那首歌唱的:“其实我想更懂你,不是为了抓紧你,我只是怕你会忘记,有人永远爱着你。”对自己身边的人,我们还是给予更多的爱,而不是更多的干涉,让他们在自己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笨妈笨爱

积雪草

人性最致命的弱点,莫非就是在最痛苦最软弱最失意最无助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去伤害身边那个最爱你的人,谁离你最近,受到的伤害就最大。

21岁那年,她爱上单位里新来的一个男孩,两个人一见钟情,偷偷恋爱了。因为在一个单位里,男孩子偶尔多看了哪个女同事一眼,或者跟哪个女同事开个玩笑,献个小殷勤,表现一下绅士风度,她便不依不饶,问他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先是哭闹,然后逼他写保证书,下不为例。如此反复,男孩终于无法忍受,愤而离去。

失恋的她,顿时觉得高高的天空垂了下来。她反而不哭了,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睡,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母亲便整晚在她房间外走来走去,也不肯去睡,怕她想不开,有意外。侧耳倾听屋里的动静,隔着房门,小心翼翼地问她:“起来吃点东西吧?失恋就是一场重感冒。”她没好气地丢了句:“感冒也会死人的。”母亲的声音哽咽起来:“等你经历了人生风雨,你就知道了,恋爱不是人生的全部,你还有父母亲人和朋友。”她硬邦邦地回了句:“你烦不烦啊?”母亲终于不吭声,长长的叹息声散落在她耳边。

过了一段时间,失恋之疼果真像感冒一样,没用什么药,竟然奇迹般的好了起来,只是白白害母亲担心了那么久。

没过多久,因为单位里的人事纷争和不公正的待遇,她愤而辞职,远走他乡,不顾母亲的苦苦相留,执意做了一个北漂的女子。生活并不如想像的那般如意,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连房租都交不起,窝在一间地下室里,因为见不到足够的阳光,苍白纤弱的如同一株角落里的植物。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她嗫嚅着说:“我需要一点钱,打到我的卡里,不然我就饿死了。”母亲抱着电话,丝毫不掩饰心中的难过,说:“丫头,你回来吧,家里总会有你一口饭吃的。”她不发一言,半天,冷冷地丢下一个字:不。

想不到第二天,母亲便出现在她的出租屋里,坐了一夜的火车的母亲,满脸都是倦容。此时,正在生病、嘴唇干裂的她,把头转向墙壁,有泪顺着眼角缓缓流进嘴里。

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极端女子,早已蜕变得成熟优雅睿智。她对身边的朋友说:“天底下最笨的人就是那个叫母亲的女人,你伤害她的时候,她也很疼,可是她仍然能在疼痛中将所有的爱倾囊而出,交付于你。”

笨妈,笨爱。

我们都是在这些笨爱中,一点一点成长,一点一点蜕变,一点一点接纳和包容,一点一点去学着爱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