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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奇迹,或者只是“中国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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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目前世界领域来看,真正能做到在欧美家喻户晓的文化主体其实并不多,即使张艺谋或者“当代艺术四大金刚”这样在国内具有响亮知名度者,在国外依旧也只是混迹边缘。然而有一个群体,一个地方却创造了奇迹,其作品遍及整个西方中产阶级的生活,其收益已年过百亿,甚至超过国内几大拍卖行的总和,那个地方,叫大芬村。

大芬村占地面积0.4平方公里,由80个画匠和300个农民起家。1989年,一名叫黄江的香港画商,为了降低生产成本,来到了这个距离香港颇近的小山村,租用民房,招募学生和画工开始临摹、收集和批量转销,随着越来越多的画家、画工进驻大芬村,1998年开始,区、镇两级政府开始把大芬油画村作为独特的文化产业品牌,进行环境改造和规范引导,并大力宣传。

大芬村的扎根成长,催生了多元化的产业形态,逐渐形成了一整个完整的产业链。从油画生产衍生出了画笔,颜料,画框,画布,宣纸等绘画材料的制作和销售;从装裱,画框生产衍生出了画框木材的种植供应;由油画物流和需求,促进产品的交易中心和物流中心的形成;由为推广和促销而创办了专门媒体,印刷机构,以及网络宣传商,另外还有专门培养画工的美术培训中心,形成一条龙的产业供销和人才培养模式。

目前,大芬油画村共有以油画为主的各类经营门店1100家,画工上万。以原创油画及复制艺术品加工为主,附带国画、书法、工艺、雕刻及画框、颜料等配套产业的经营,形成了以大芬村为中心,辐射闽、粤、湘、赣及港澳地区的油画产业圈。大芬油画的销售以欧美市场为中心进而遍及全球。

然而这样高速增长的绘画村落是否真的能为地区甚至全国的文化产业做出贡献,而不仅仅是“产值”贡献呢?毕竟文化产业与其他产业不同点在于,文化产业需要提供精神发展的支点。

世界范围内,油画市场分两种,一种是原创画,另一种是行画。原创画是指画家通过独立思考,独立构图,独立制作创造的架上绘画作品,一般市场价格较高,主要销售对象是艺术品收藏者,而收藏者一般属于中等中产阶级以上的高收入阶层,优秀的原创作品还具有长期的大幅增值功能;而行画,以临摹世界名画为主,图案设计为辅,一部分行画在名画的基础上抓住流行趋势进行混合搭配,其色彩和外观装饰随时代的变化而变化,即使一些所谓“原创”的行画,其实也只是将多种图案元素设计组合在一起,并不具有创作的实质。

由于行画是纯人工绘制,在人工成本居高不下的欧美市场,即使一般行画的成本也很高,价格始终坚挺。在美国市场质量一般的行画售价都在100美元以上,大尺幅、高质量的行画可达上千美元,而大芬村行画的批发价+物流+税收,到美国市场的到岸价也就在50-100人民币的范围之内。在大芬村进入这个市场之前,韩国行画一直在世界市场占有重要地位,现在大芬村以韩国的几分之一,欧美几十分之一的价格,迅速占据了欧美的中低端艺术市场。大芬村油画的普遍价格甚至大大低于欧美市场的装饰印刷品(不包括版画),于是也抢占了印刷品的许多市场份额,据统计,从件数上来看,大芬村已占据了欧美艺术市场60%的件数份额。

然而,60%的件数份额,只创造了100亿人民币的销售收入,即使以美国490亿美元的市场规模看,大芬村的总额也仅仅占了整个份额的1/30,如果加上欧洲,其份额肯定小于1/60,即使按照销售商200%的利润率计算,也最多只有1/20的份额。

这其中巨大的落差如何解释?

先看一下大芬村的生产流程。其实,大芬村低价竞争,第一是较低的人力成本,油画是手工艺术,除了画布、颜料等基本固定支出,人力成本是最大支出,在香港的行画界,一位一般画师年工资8到10万港币,而大芬村起步时画工的月薪仅1000多元,即使目前也只有3000元左右;二是流水线的生产方式,一幅作品几个人分工,一名画工只完成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比如要画一朵红色的花,一个人画花瓣,一个人画花蕊,一个人画叶子,一个人画花茎,一个人画一个色块的背景,这样的流水线操作,甚至不需要调换颜色。5个熟练工经过3-5分钟的流程就可以完成一幅作品,每一个流程步骤只需最多一分钟,也就是说,在一个有5名画工的制作工场,每一分钟就有一件商品出厂这点,其实已经和高速生产流水线没有任何区别。

绘画,哪怕是行画,也讲究一个整体性,什么是整体性,最基本的来说,至少风格是一致的,而大芬村这样的制作方法,首先就切割了绘画最重要的整体性。在欧美,即使是最熟练的行画画工,也最多只会采用自我流水线的方式,所谓自我流水线就是同时开工10张画,一次画同一部分,如果有5个步骤就分5次画完,这样的话虽然把一次创作分割了,但是毕竟个人还是掌握着画面的整体性,而大芬村的制作方法,已经完全偏离了绘画最重要的环节,也就是说,抛弃了绘画的本质,更强烈一点说,这根本不是绘画,跟机器绘制出来的墙壁挂件毫无区别,更严格点说,就是墙上的量产挂饰。

与其说大芬村的是行画,不如说,大芬村创造了一种具有油画属性的挂饰或者墙饰,20美元物得其所。既然是挂饰,也就不具有绘画性质可言,1/60的市场价值占有率也就理所当然。跟其他中国出口的廉价商品一样,大芬村也只能打上“Made in China”而不是艺术上的“Create in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