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雕:坚持水书传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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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8日，贵州省榕江县三江乡故衣村，几名学生背着书包跑进了潘光雕家的堂屋，他们要抓紧放学时间，学习一种神秘的文字。

64岁的潘光雕已在小黑板前等候多时。待学生打开笔记本，这位老人清清嗓子，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几个大字。“这几个字，就是‘子丑寅卯’的意思，在水书中用于记录天文历法。”

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潘光雕拥有双重身份，他不仅是村里德高望重的水书先生，更是故衣村村民们学习水书、传承民族文化的导师。从学习水书至今，他已经在水书习俗传承的道路上坚守了44年。自始至终，他都怀揣着一个梦想：让更多的人了解水书，让神秘的水书不再神秘。

传承水书育桃李

水书，是古代水族先民创制的一种独具一格的雏形文字，它保存了大量的水族古代天文、历法、气象、民俗、宗教等知识，是水族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2006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水书并没有统一的刻版印本，全靠水书先生口传心授传承下来。

与其他水族聚居地相比，榕江县故衣村地处偏僻，默默无名。可是，水书习俗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传承，村民们对学习水书、传承水书习俗抱有极大的热情，就算是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只要回到故衣村，也要去水书先生家里听上几次课。

对此，故衣村现任水书先生潘光雕功不可没。在他的努力下，村民们认识到了传承民族文化的重要性，对水书习俗的认同感和自豪感大大提升，自愿学习水书的人越来越多。潘家堂屋里、屋后板栗树脚、寨子后龙坡……随处都能看到村民们学水书的身影。

看到大家对水书的热情，潘光雕很高兴。他收下了百余个学生，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教学，家里的农活也没时间做，可他仍不满足。“现在跟我学水书的有百余人，可认真钻研的不过20人左右，学得精的就更少了。”潘光雕说，自己想要带出更多的水书先生来，通过一个人带动一片地区，让更多的水族村寨继承和发扬水书文化。

正因如此，潘光雕教学特别认真，他的水书课堂长期开放。无论是认真拜师学习的弟子，还是偶尔来听课的村民，他都悉心教授，毫无保留。课余时间，他爬坡下田，主动为村民们指导。连那些懵懵懂懂的孩子，他也把他们看作是自己的弟子一般，不厌其烦地教授。“娃娃们只是对神秘的水书好奇，很难钻研进去，但是我还是愿意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学一点是一点。”如今，每到放学的时候，总有学生跑到家里，嚷着要潘光雕教他们学水书，这让他倍感欣慰。

一辈子的坚持

潘光雕很理解那些中途放弃的学生，他说：“水书深奥难懂，年轻人耐不住寂寞，想要挣钱致富，这很正常，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样。”

44年前，20岁的潘光雕还是一个懵懂的小青年，因为家境贫寒，他便退学在家务农。没想到，当时村里的水书先生潘家和、潘家喜看中了潘光雕，说他聪颖、有慧根，要将水书传承的重担交给他。

“开始看水书，一个字都不认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潘光雕说，“那时候，年轻人都走村串寨相姑娘，两位伯伯要我学水书，说真的，心里闷闷的，很不情愿。总想找机会跟大伙一起去找姑娘唱歌，谈个对象。”

那个时候，故衣村青年人流行对歌交友。姑娘挑选小伙的首要条件就是会唱情歌，其次才是人品相貌。寨上的青年们人人学歌，个个会唱，唯有潘光雕整日埋在故纸堆中，跟着长辈学习水书。因此，他一首歌也不会唱，姑娘们都不愿意理他。

眼看着同龄人们都有了心仪的对象，自己却无人赏识，潘光雕感到很痛苦。可当他低头看着那些意义深刻的“水字”，摸着发黄的纸页，他释然了，逐渐懂得了身上的责任。

“那时我就想，你们去唱情歌得了姑娘的心，但我学水书也是得到了水书真传，这项文化的传承是一辈子的事。”潘光雕说。

后来，潘家和、潘家喜又招收了几个年轻弟子，与潘光雕一起学习。大伙儿互相鼓劲，非常投入。

水书与汉字完全不同，很多文字都是符号，形式复杂、意义多变，因此很难记忆。潘光雕和伙伴们就用炭火当笔在楼板、墙壁、牛圈板壁上书写，有空就在一起像小学生一样，一个念一个听写，慢慢记下来。

在那个生活窘困的年代，潘光雕一边劳动，一边在先生的指导下认真钻研水书。

这一钻研，就是44年，潘光雕说，当年的伙伴都已经放弃了研习，只有他坚持下来，“水书早就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希望就在前方

摆方桌，奉菜肴，烧香纸，鸣鞭炮。这是每年农历九月，水族同胞过“瓜节”的情形。在故衣村，这是最重大的节日之一，家家户户都要祭祀祖先、庆贺丰收、辞旧迎新。

每逢“瓜节”，潘光雕就要忙上好一阵子。作为村里的水书先生，他要在祭祀祖先时念祝词。祝词要根据各家的情况来编写，不能重复，因此，每次过节，潘光雕都要花费大量时间来编写祝词。

在他看来，这并不辛苦，反而是件幸福的事，因为“水书能够派上大用场，能够让更多的人产生兴趣”。

“我也是在‘瓜节’活动中，慢慢熟知水书，积累经验的。”潘光雕说，“从婚嫁吉祥语到丧葬的超度，从吉日凶日的占卜到生辰八字的择吉，水书蕴含丰富。在‘瓜节’里，大家更容易了解水书记载的内容，我也可以给孩子们讲解祖先传下来的礼仪活动。”

潘光雕随时随地都在寻找传授水书的机会。他知道，习得水书的人越来越少，自己也年岁渐长，“担心有一天水书失传了，成为无人认识的‘天书’，后辈们再也没机会了解水族的历史和传说”。

潘光雕的梦想，是让更多人学习水书、传承水书，让神秘的水书不再神秘。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整日思考着、探索着，直到大徒弟的一句话提醒了他。

“大徒弟潘明焕跟我学习水书已有近20年时间，是他的一句话改变了我传授水书的方式。”潘光雕说，大徒弟提醒他，仅仅在村里传承水书还不够，要让水书习俗成为文化项目，得到更多的支持。

2004年，茅塞顿开的潘光雕来到榕江县文化部门申报水书习俗项目，引起相关负责人重视。经过层层筛选推荐，2007年10月，他被命名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水书习俗代表性传承人。

此后，水书习俗越来越受到重视，很多水族文化学者和学习民族文化的大学生来到潘光雕家，了解水书的情况，村民们学习水书的热情也愈发高涨。

更让潘光雕兴奋的是，2013年9月12日，榕江县水汉双语教学试点班在塔石瑶族水族乡同流小学挂牌，将水族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引进校园，增设水族文化传承课，着重传承水书、水族刺绣、水族芦笙、水族歌谣等。“我真的是看到希望了！”潘光雕说，“希望下一个试点就是我们故衣小学。”

“传授水书虽然很艰难，但我愿意将所有的精力都注入到水书传承的工作中去，这也是两位老师要我学习水书的初衷。”潘光雕说。（作者单位：榕江县委组织部 责任编辑/姚 远）

对话潘光雕

问：是什么力量让你一直坚持传承水书？

答：是祖传文化的影响。当大伯潘家和及二伯潘家喜将祖传水书交给我那刻起，我的心就和水书捆在一起了。我要让水书文化被更多的水族人民和外界人士知晓，这是我的梦想和使命。

问：水书传承中遇到哪些困难？

答：最主要的困难还是教学进展缓慢。很多年轻人学了一点就出去打工了，等过年回来再学的时候，大部分忘记了，又要重头再教。但我还是要坚持的，一遍一遍地教，他们总会记得。

问：下一步，你想怎么传承水书习俗？

答：我想找一块地基，争取政府部门的支持，在村里建立一个水书传习所，农闲时间集中村民一起来学习；还想在小学里开设一节水书课，让孩子们有更多的时间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