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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触地(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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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与无

1

你们这些有啊

用有,来证明有

但谁能逃过无,无是死亡那边

派来的使者

2

在有的身体里

坐着无,

无,不说话

它使用有的嘴唇

3

有,仍然走在途中

一旦被获取

就成为无

4

有和无,互为因果

有时,却在一个人的体内相遇

争吵,撕打

抱在一起,滚下山坡

5

有,在喊你

你总怕别人听见

其实,有,只是一个载体

像一个蓝子

装着草莓

6

有,在台上宣讲

它的听众是:无

内容是:风

风吹无时,小松林中枝叶乱动

7

有是一个城廓

用厚厚的城墙,抵御无

而无呢,没有形体

甚至没有影子

8

拍卖会上

一幅价值连城的古画

它的内容竟是:

9

每一棵草茎

都举着灯

行进在生命的途中

这细小的有,接连广宇

10

所有的有

都在奔跑

后边的无,在追赶

而有的前边,有的终点

却是白茫茫的无

暴风雨

树的枝叶晃动着,像是与谁在交谈

最后又讨价还价

在此之前,树受到纵容

暴风雨最先就是从这棵老榆树的内部

开始的,然后蔓延到整个树冠

以及天空,它携带着树皮上暗色的疤痕

与远方的暴风雨拥抱,奔跑

又在瓦檐上跌倒

这时候有很多的人和事物

加入进去,推波助浪,发出很大的吼声

他们在这场风雨中放大或变形

所有的道路腾空而起

把这个最平谈的日子举起来

又重重地摔下

郊外的中午

像一个人忍着咳嗽后

长久的沉默

瓜棚顶上挂着的旧草帽

传递着瞌睡

太阳运足马力,在小河的

两岸,倾倒石头

无水的池塘,芦苇们

细小,稀疏,像已经离散的筵席

废弃的厂院,散乱的锈钢铁

使用同一种姿势认同了荒草

久不下雨,挂满了尘土的

杨树叶子,由于沉重而下坠。瓢虫在

迷失。这里像散开的思想

因为干渴而无人收拢

紧急

黄昏使经七路涨潮

灰暗的路灯抚摸着肮脏的黑水

像是一个憋了很久的人

突然哭了出来

它的哭声在人群中传递

像衰老的怀抱无力地松开

气压很低,上了年纪的人感到头疼

黑压压的人们拥挤着,繁衍着

盲目地向远处涌去

汽车像船,漂浮在自行车的

铃声之上,城市的内脏滚烫,发着高烧

被不可名状的事物驱赶着的人们

脸色阴郁,焦虑,烦燥

大气里混合着病气,翻滚着尘土

和废气油的味道

冥冥中有一种不安和紧急

似乎有什么危险在幽幽地逼近

烈士

他只是站在高处

或者风中

在旷野的草丛中滑动,并不呼吸

血从一个垂死的老人的

回忆中流出,他从那些血中不断地

站立。一位演员代替它

重新在大地上行走,却无法承受

他的重量和残缺

他急于离去,向黑暗中滑去

那里有着他的身体的另一部分

不为人知,它急于回到那里

与它们会合,并

重新诞生

我所看到的乞丐

他是谁

是你?还是我

他在街角撒尿

驼背上肮脏的编织袋,瓜皮帽,发着霉味的破大衣

是这个城市投下的阴影

他翻捡着,扑向另一只垃圾筒

像婴儿寻找着母亲的

他从人世那里来

后退,后退,直到成为垃圾

苦难

便找不到他了

垃圾是一个非人的世界

与我们毗邻。他在那里与自己相遇

并看到了我们

他是谁

人的别一面

是我?另一个我,悄悄地溜出我的身体

我并不认识他

谁在挽留

水的衣裳,穿在谁的身上

薄薄的浪还在缝制

谁一再挽留:“到我家坐坐吧!”

鸭舌帽盖不住的老态

在水底扩散

老态不容易抓着事物

就像远近的灯光,如果熄灭

城市还有亮光——

灌木丛后边响起水一样的笑声

溜狗的人,把想法伸进高墙内

他摸索到的水,变厚了

那是谁,用灯光泼撒黑暗

我闻到自身的老气与黑黑的岸

抱在一起,打断了细长的

鸟声。谁又在挽留

“到我家坐坐吧!”

1

不要喊它,

也不要赞美。所有的语言

都会产下阴影

2

黑暗并没有离去,它还在

它穿着光的衣裳

3

光,是一个身体

它在生长

光的生长,会带动村子中

蓠芭,牲畜,房屋,烟囱的生长

会带动原野,麦苗,芦苇,蒲公英的生长

它们形成合力,使声音和想法向上

形成翻动的漩流

4

光从绿叶上跳下

嘤嘤地叫着,坐在两位老人之间

扶着他们——

反复地平衡着他们的对话

5

光,长成了一个新娘

正走在路上。我已经听到了

铜质的锁呐声

坐下并走动

一座房子,无形的联结藏在

有形的内部,一只流萤也许是它说出的话

像一些链条,显现的事物

是我们能够看到的,更多的链条

被替代;你把一个嗓音单独地拿出来

放在案子上,它就死了

像海蜇一样干枯,嗓音要持续

必须和更多的嗓音连在一起

最好与你在一起。我坐在椅子上——

像一个独立的存在

他在离我一丈远的空无中,砍下一刀

你看到了血迹,那便是某种触须的

断裂,痉孪

你说黄昏无人,多么空旷

空旷也是一种事物,尚未被人认知

但它存在于视线中

我从椅子上起身,在屋内行走

连结有了变化,你说,事物的边缘

在何处?它由什么物质构成

这些,你只能感觉

一件往事

它就在那里。保持着

原来的模样,它不会生长

与时间和别的事物

板结在一起,像一个和谐

没有人能够发现它

在我把它写入诗之前。今天

当我从一个旧仓库里偶尔看到它时

它躲躲闪闪,像铁锈上的

虚无,企图再次滑向黑暗中

我小心地把它取出来

穿上文字的衣裳,它在疼痛,抖颤

像海蜇一样枯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