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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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今年3月7日，一支由工人、农民、干部、医生、记者、文化工作者共21名女性组成，平均年龄28岁的“四川妇女自行车摄影考察队”从成都出发，历时3个月之久，考察了川陕、陕北、晋绥、晋察冀老区的今日风貌和人民生活，于6月12日抵达北京。这大胆的实践、艰苦的跋涉展示了她们女性的风采、鲜明的时代个性，证实了自己不愧为生活的强者。
该文作者是四川的一位女诗人，考察队队员。
A、我从小就是一个极爱幻想的孩子，可以一整天待在屋子里编造一整打美妙的故事。在这些故事中最最让我陶醉的、最最没头没尾的便是从东走到西。在峡谷中，在密林里，在溪水旁走来走去。还不断地加进许多动人的情节，例如我是夏娃，遇到亚当；再不就是遇到了野兽，正当危难之时大卫来了，用他的石子救了我……
稍长大了一些之后，幻想就较接近现实。记得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想着手组织一个自行车旅行团，而且设想每个队员都是超人，从高档次的大脑功能到优秀的思想品德。他们除了有冒险精神、探索精神外，还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和创作能力，用笔和摄影机去记录去反映自然的美与谜，去发现我们民族的优与劣，然后将其优光大，将其劣去除。
B、当我真正骑行在那些大山林之中时，我又不敢按响我的铃声。我冥冥地感到这中间一种神圣的空旷。野花色彩斑斓得让我感到自己的苍白。山风猛烈得可以任意将我和自行车吹下山崖。在秦岭上我们象蚂蚁一样爬那无穷无尽的弯路。在山顶上看那世界的博大，天空的高远，悬崖下面藏着的神秘的故事，还有那千年也不变动一下自己位置的参天古树……都让我感到人生的渺小和短促。这时我信奉的是赶紧用行动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向着某一颗星星，某一种思绪
我们在凉凉的风里启航
抢劫大海的激情
榨取生活的快乐
以冶炼痛苦提取能量
……
向着某一种情感，某一种精神
我们在凉凉的风里启航
象毕加索变形世界那样变形意识
象瓦格拉改革音乐那样改革感情
女人成不了女神就砸碎偶像
不要那些故作羞涩的矜持
象女娲那样抟土造人
造出呼吸、希望、死亡
然后再碾制、抟土、再生
……
在世俗意识的浸泡里活一辈子多屈啊。我的几位好朋友有的牺牲在黄河的源头，有的牺牲在长江漂流探险中。他们都是有思想的人，在文学艺术方面还很有造诣。要是用世俗的眼睛去看他们，他们的死是划不来的，但他们是在自己所追求的事业中死去的，是痛快的。
有人说我参加这次自行车长征是为了继承和发扬烈士的遗志。其实不是的。他们的志已经完成，不存在遗志的问题，只是当他们离开了人间之后，我才更加爱他们，更加珍视他们身上那些闪光的东西，甚至怀念他们生前某些带有缺点的细节。每每在小摊子上看到他爱抽的“思思”牌香烟就想起那些傍晚的诗句，那调色板上的音响，那最后一次分手时无数的回头……你说思思这名字挺好，要找到了爱人你就这么叫她。不管最后是烈士还是英雄，这对他们和我都无关紧要。我们需要的是这种追求的过程。如果仅仅为最后的目的而来，那这个过程是痛苦的，而对我们来说，乐趣全在追求的过程中。
C、很多事只要你真的去干，是完全可能做到的。人身上存有很大的潜力，只等你去挖掘出来。劳累、饥饿、恐怖，对我们这群并不十分坚强的女子进行过多次的威胁。那天我们翻越秦岭的平河梁，太阳很烈，我们推着沉重的加重自行车朝山上爬去。路走得越长，队伍就越散。我们往往是独自一人在山中，前后看不到人影。在这杳无人烟的大山里我们一直走到天黑，可离能住人的地方还有二三十公里。我们开始三五成群地结队朝山下冲去。有人听到了狼叫，可不敢说，怕动摇了“军心”。山腰上蓝绿色的磷火，呼啸的山风，偶尔不知什么动物的怪叫声，让我们个个毛骨悚然。胆大而顽皮的就开始编造天外来人、海外空降特务之类的故事了，惹得胆小的女子连连叫喊。最恐怖的是，天空星星美丽无比，而地上伸手不见五指，路边的悬崖深不可测。下坡双手死捏闸把，稍有不慎就可能掉下去一命呜呼。前后只能用声音相互联络。胆大而眼睛好的在前面开路，然后向后传话：“小心，一个大拐弯、小弯、陡坡、注意刹车……”全身肌肉高度紧张，致使动作都僵硬起来。碰上石头，车子歪倒，人摔下来时仍是那种两手前伸、双腿前弓的坐骑式。等到后面的人听到哼哼声下来援救，一番按摩推拉之后才又恢复自然形态。摸黑骑完这二三十公里险路后，大家满以为可以大松一口气了。可没想进入村镇，又从草屋里冲出来几条大狗，一阵狂叫，又吓倒了几辆车，没倒的也被追咬得魂飞魄散。
事后大家还相互取笑，到一个大地方停下来休整洗澡时，还要“炫耀”各自身上的青紫色块，说这些色块胜过了南美人的文身，如果亮出来准得诱来一群异国风流男子。但如果要谁再摔这么一次，又说：“那弄死也不干了。”
人的自救能力、耐受力都很强。尽管我们常常感到又困又乏又饿又怕，在心里也可能出现些许崩溃意念，但离人的极限还很远。很多人都认为我们还能挺过比这更艰苦和危险的事情。所以，朋友们，你们也不妨去试着做做你想过而又不敢做的事情。别先把什么事想得太可怕。每个人身上的潜力都应该去挖，一辈子都不去挖的话，那活着可太没劲了。
D、对智力及各种能力，也可以去作些尝试。在有意识的试验中你说不定就会发现自己在某些方面具有特别的能力。我们队里有一位专搞文字的女记者华蕾，她平时很少搬弄相机，不知道什么构图几要素等问题。可这次她发现了自己具有捕捉自然中那种生动、有情趣、有内容的东西。她的片子出来后让内行们大吃一惊。
我们队里唯一的农民郑小兰，她从没走出过家门百里，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是个见识不广，文化知识较低，胆小怕事的农村毛丫头。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成为我们与外界联欢晚会上的歌星。她的歌甜美、质朴，唱出来格外动人。在烈日下的中午，我们躲进树丛，躺在溪边，听她动情的思乡曲。曲子潮湿如晨露，乡情从中走出。在这种时候，我们谁也不去管眼泪的事，任它横流或是竖流，只是悄悄地骑上自行车，继续我们的行程。风会去轻轻地擦干它们，尽管是异乡的风，可它同样温柔而热情。当在路口上遇着一棵形态挺美的树时，我们会对坐在树下的农民、筑路工人回报一个感激的微笑。
小兰说，她和我们一起交心久一点之后，她发现了自己并不比任何人低一等。她完全能和城市的知识青年一样去追求，去探索。她说她要做一个让所有人都敬佩的现代农民。
E、我们这群女子与其他女子完全是一样的，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铁”性。在想家的时候都是柔弱而多情的妻子和女儿。晚上参加舞会时都希望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将太阳晒黑的脸用白粉擦了又擦，还十分痛恨那一次次的脱皮（因为它最能破坏化妆）。当被邀请去跳舞时，也都很羞涩。眼睛总是温情的。
那些没有结婚，甚至还没有男友的姑娘都十分渴望得到爱，或者付出爱。我们队里有几个大龄未婚女子，她们知道现在的男子大多只喜欢柔弱、单纯甚至无知的女子，知道我们这个民族有一种同情和保护弱者而反感和打击强者的传统心理，但她们并不因此而沮丧。我们队上个子最矮的谢皆玉大姐，人已近中年。她常常是我们欢乐的源泉。在她的背包里总背着几本世界幽默笑话集子。可她看到队员们的丈夫从家里带来慰问品的时候，不由感叹道：“还是有家的人好呵。”但转而又用十分幽默的口吻说：“不知道现在的庙里是怎样招收尼姑的。”
对爱和友谊的寻求是我们每个女子这次行动的目的之一。我们都想结交社会各界的朋友，都希望我们的作品出来之后能有几个忠实的观众。“让世界充满爱”成了我们的队魂。
那开满了山坡的无名小野花，那荒凉的黄土地上很少有的点点绿色，那干涸的河床，那些怎么也听不懂的陕北土话，那些烧得很烫的土炕上，都留下了我们深情的爱，我们的友谊，我们青春里最最美好、最最深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