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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吉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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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这样的人家很多,开门做生意,八仙桌摆开了,招待十六方的架势也有了,却一副笑骂由人的样子。你来与不来,我就在那里。

阳春三月,吉庆街沿河的垂柳,早已是娉娉婷婷。间隔在绿丝带之间的桃树,仿佛一夜之间睡醒了一样,丫丫杈杈,星星点点。有的虽然还沉默无语,有的却泼辣张狂了,粉嘟嘟,红艳艳的,冬藏之后的爆发力让人吃惊。

苏州是文化名城,寻常巷陌,秦砖汉瓦,不经意就撞入眼帘。星罗棋布的大街小巷,也多有出典,具有与之相称的底蕴。吉庆街则不然,讨的是吉庆有余的口彩,代代承袭的生活愿景,烂而且熟。吉庆街南北长不过数百米,从最北端的孙老桥一直向南,沿途要经过几座桥,吉庆桥、来远桥、清波桥、水厂桥、百花桥、梅家桥,最后上新市路。大约过了水厂桥,路牌就换了,叫西大街了。苏州的街巷历来如此,过桥就会改名,往往让外地人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吉庆街沿线的桥,除了孙老桥、来远桥、清波桥外,命名就有点三心二意,心不在焉。吉庆、水厂、百花、梅家,就地取材,信口就来,未免随心所欲。如是田头地边,叫这样名字也还罢了。很奇怪,在文化苏州,吉庆街难道是庶出,不是亲娘的孩子?不过这样也好,正因如此,吉庆街倒少却了几许矜持。却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苏州园林甲天下,我常去的只有沧浪亭。不是因为住得近,不为五百名贤,也不是因为沈三白和“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芸娘的缘故。一泓碧水半抱园,同其他园林相比,沧浪亭高下曲折,与园外流水相映成趣。借境生情,情景交融,浑然一体。同深墙大院者相比,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野丫头之与大家闺秀、天足与三寸金莲的关系。所以这一街一园,我常打包放在一起。

文人的桥不是这样的。白居易在《正月三日闲行》娓娓道来:黄鹂巷口莺欲语,乌鹊河头冰欲销。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鸳鸯荡漾双双翅,杨柳交加万万条。借问春风来早晚,只从前日到今朝。

苏州刺史例能诗,白居易也概莫能外。而且,此公对黄鹂、乌鹊二桥,特别情有独钟。绿水红桥,风摇杨柳,黄莺啁啾,鸳鸯戏水,苏州的早春二月,就是一幅展开的水粉画。黄鹂巷,乌鹊河,这样的名字才苏州。

全国叫吉庆街的不知凡几。武汉有条吉庆街,文人墨客也拿来说事,池莉把它写进了小说,编成了话剧,拍成了电影,更是名闻遐迩。苏州的这条吉庆街,却不招摇。街边一小店,卖服装。店面上却写着,哥卖的不是衣服,是寂寞。苏州这样的人家很多,开门做生意,八仙桌摆开了,招待十六方的架势也有了,却一副笑骂由人的样子。你来与不来,我就在那里。或者说爱来不来,与我全无关系,有点没心没肺。

我与吉庆街熟稔,也有缘故。每天太阳东升西落,我都要经过那里,上班下班,车来车往。看城墙,看绿柳,看桃花朵朵开。看花褪残红,看毛桃初长,看别人拿着口袋,躲躲闪闪采青果。是要采摘,否则真是暴殄天物啊。

吉庆街的桃柳,道前街的银杏,十梓街的白玉兰,一春一秋,苏州的风情,就定格在这几条街道上了。从去年秋天开始,道前街的银杏落叶,暂时是不急于打扫了,我举双手赞同。秋天的道前街,落叶满地的道前街,金黄色落叶飘飘撒撒的道前街,一脚踏上去,落叶就咯咯笑的道前街,必定因此更加迷人。还有昏黄灯影下的道前晚秋之夜,有人拿了长竹竿,出穴的老鼠一般,打打停停,不顾残枝败叶,捡拾打下的白果。更有甚者,有人猴儿一样,攀援到树上,采摘果实。很奇怪的事情,人有时候会变成了动物的。

绿化树、景观树、行道树,除了装点环境之外,还要奉献果实。这就是吉庆街,这就是道前街。吉庆街因为近旁的知名学校,每天车如流水马如龙,时不时还小堵塞一下。那也不要紧,还是觉得可爱,像邻家小妹。人的情绪就是这样不可捉摸。

如同一首小诗:你见,或者不见,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我与吉庆街,有寂静欢喜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