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字,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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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以前,我一直生活在自卑之中。我家里很穷,整天穿着打着补丁的哥哥的旧衣服,再加上人长得丑,我对生活没有一点信心,对学习也没有丝毫兴趣。上初中后,我连作业也懒得交。除了语文偶尔能考及格,其余的科目全都是二三十分的样子,数学还经常考个位数。但我也不捣蛋,永远不声不响的。在班里,我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除了班主任,没有哪个老师能叫出我的名字。班主任能叫出我的名字的原因在于我总是把他教的数学考倒数第一第二,从没考过倒数第三。这也并不是说那些捣蛋的同学的数学比我强,只不过我的成绩真实而已,我不屑在考试时抄别人的。

上初二时,我本就不多的几个玩伴刘强、王利民、孙保国全不上学了。我也不想上学,可是父亲硬逼着非让我上。父亲说你那么丑,咱家这么穷,你要是不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怕是连媳妇儿也难讨上。我拧不过父亲,只好还在学校里混日子。

一天下午放学,刘强他们几个在路上拦住了我。刘强说,晓峰,我们几个商量好要到南方去打工,你去不去?我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在学校的灰色日子我早就受够了。王利民说,我们家里人都不管我们,你爸让你去吗?我说,让我去我也去,不让我去我也去。再在学校里待着,我会疯掉的。刘强说,那好,我们初六动身,你赶快安排好你的事儿吧。这天是初一,离我们动身的日子还有五天。

第二天上语文课的时候,我们的语文老师沈娟说学校里有个书法比赛,每班要有五名同学参加。她说她刚接手我们班,不知道谁的字好,让我们每个同学用楷书写一首诗给她看。沈娟是个美丽温柔的年轻女老师,大家都听她的话,连最捣蛋的学生都趴在那儿写得很认真,想在她面前表现表现。只有我,想着马上到南方去,就不是学生了,纹丝没动。沈娟老师终于发现了无动于衷的我,关切地问,你怎么没写,身体不舒服吗?我不会说谎,摇摇头。她看看我课本上的名字,是你写的吧,挺好的啊。我还是第一次被老师夸奖,有点不好意思。沈娟老师用她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你一定要写哦,你看全班同学都在写。我拿起了纸和笔。沈娟老师看我写下了“夜雨寄北李商隐”这一行字才离开。

沈娟老师离开后,我没有再往下写。我想我写也是白写,我的字和我的人一样丑。况且,我马上就不是学生了啊。我本来并不想把这一行字交上去,可沈娟老师一再强调,每个同学都要交,我也就把本已团起来的这张纸再摊开,交了上去。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和刘强他们一起去南方。可就在我们要动身的前一天,沈娟老师通知我,我被选上代表班级参加学校的书法比赛了。沈娟老师说,你虽然只写了一行字,可是我看出你是练过字的。我的确在上数学课时偷偷描过庞中华的字帖。不过,我并没下过工夫,连门儿还没入。我想推掉,可沈娟老师说什么也不答应。她说这是她教我们之后语文方面的第一次比赛,她非常想拿第一,她想证明自己是称职的,免得别的语文老师都看不起她这个代课老师。她看着我,美丽的大眼睛里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其实我也想证明自己不是什么都差。何况这是我第一次被老师肯定,第一次代表班里参加比赛。我答应了她。

可学校书法比赛的日期和我们去南方恰巧在同一天。我恳求刘强他们等我一天。他们都笑我成了美女老师的俘虏,他们说,看情况吧,能等就等你。

参加完学校的书法比赛,我飞快地往刘强家跑。可是,刘强他们已经走了。我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又回到了学校。

书法比赛的结果出来了,我们班的成绩并不好,但也不是倒数第一。我的“书法”拿了班里的第一,年级的第四。班主任第一次对我有了笑脸。沈娟老师更是多次在班里夸奖我。我不再那么自卑,上课也开始听讲了。我的语文成绩进步很快,后来其它科目也渐渐赶了上来。我中考时考上了师范。在师范我读了好多书,并开始了写作。现在我在一所乡村中学教书,是省作家协会的会员。

一行字,改变了我的命运。

发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