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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村学校上学的时候,有一回布置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其中有一位同学写的文章至今仍然记得一句,他写道“我的梦想是将来有一个家,一个老婆,一个孩子。”那是个天资较愚钝的学生,说出这样与年龄不符的话我们也不甚怪罪,当时只把这文章视为一种较简单思维的表述结果,笑笑也就过去了。
其实,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梦想。当时读了些诗文,受魏晋名士隐逸思想的“毒害”颇深,一心向往古之隐士无欲之念,飘然出世。也曾记录下这样一个向往,未来之“一字居”一屋一桌一椅一碗筷,一人一枕一琴一笔砚。
曾经追求过超凡脱俗,那是在我还未跨进凡俗的时候。在人生少年时,不知柴米贵,不识仕途险,望一眼俗世可以很轻松地说出愤世嫉俗的话,自命清高而不屑于与世俗同流合污,一心慕着归隐竹林,吟风弄月,不食人间烟火。如今,才明白,正如婴儿的单纯与老人的归真有其实质的不同,但同样都真了、简了,稚童的简单出于无知,老年的童真却是一种阅尽繁缛后又皈依本性的真实、纯净。
若未经世事,谁能道出:“却道天凉好个秋?”陶渊明若生来就在南山下采菊,岂不与农夫无异?隐逸者,“须含贞养素,文以艺业。不尔,则与樵夫在山,何殊异也?”他们,那些思想集大成者,都曾经饱读诗书,拥有一双非常人的智慧之眼与一颗对世事思辩的审度之心,更是经历了现实生活的磨砺,比凡人更多一层对世事的敏锐洞察与深刻感悟,丰富的思想底蕴与人生阅历的累积交融,才最后历练出富于个人魅力的独特思想与人生态度。辛弃疾经历了战乱厮杀,陶渊明也曾浮游宦海,古往今来的高人名士,都曾走进了俗世,阅历了繁华,然后从中走出,凝成自己的思想、著作,乃至生存理念,浓的浓了,淡的淡了。然后陶渊明在东篱下采菊的时候,心境才是真的悠然,才给后人镌下了如此高洁的诗句。
泰戈尔说:“旅客要在每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人要在外面到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内殿。”如今走在现实里的我,已不再刻意标榜自己的清高,不再因此而避开俗世,就这样率真地活着,叩着每道现实的大门。“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箫”,不失悠游自在,将平淡搅出一团飞尘,闻闻尘世的平实味道,感觉自己还在尘世中活着的重量。
就这样活着,被人世烟火熏着燎着,藏好自己玉壶冰心的内质,当尘埃覆身繁华看尽,然后不知哪一天,不知为何,回首时,已在繁华之外,家门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