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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师周旋的日子(外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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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最热心去的地方就是电影院,还有那个该死的录像厅。

已经快高二了,我们依旧沉溺其中。虽然学校的大门紧锁着,但门房里住着的是一个两眼昏花的老头,他经常把信都分错了,就更不容易在夜色浓黑的晚上看到我们。常常是等他听到铁门咣当的响声后,我们早已翻门出了校外。这样的门,对于我们形同虚设,同样形同虚设的,还有那个老头。

那会儿学校的管理基本上是一盘散沙。轻易见不着的班主任,即便是无意中踱进教室,也不闻不问。最可宝贵的一次,他问起我们的下落,邻桌的同学随便搪塞了几句,他就走了。就这样我们逍遥度过了一年的时光,看了当时最有影响的《芙蓉镇》、《红高粱》等几部影片,然后就是无数连名字都不容易记起的录像了。

虽然成绩还未至于一塌糊涂,但我们对前途基本上是渺茫的。学校每年只能考上三十多人,而这样的大运,又多数被那些复习了无数年的“老补”们撞上,看到他们范进中举般的笑颜时,心里就更空空的没底,不知道自己要复习到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去。

正当我们几乎不可阻止地要堕落下去的时候,学校的领导层有了一个变化。教我们历史的孙老师突然间平步青云,当上了学校的教导主任。这在当时死水一般的校园中起了一个不小的波澜,人们纷纷猜测着他的后台,说的最玄乎的是说他的一个亲戚在中央。我们以为这是学校的事,与我们没有关系,谁也没放在心里。谁知道他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我们头上。

以前,早晨起床或下午上课的时候,我们想不去就完全可以不去,基本上没人去管。那一天,午休的铃声刚过,平地一声惊雷,后边几排寝室上空突然间回荡起孙老师喊人们起床的声音,那种铿锵让我们想起了他在课上讲法国大革命,让我们这些腐朽没落的家伙不寒而栗。我们几个不愿去上课,就想对付他的办法。80年代的县城中学寝室还是大通铺,一个屋子睡二三十号学生。李二平是个鬼头,他往铺板下看了一眼,说咱们就藏在这里头吧,保证他逮不着。结果大家就听了他的,藏进去后,还把搬开的箱子柜子原封不动的摆放好,一丝不苟的程度就像地道战中搬开锅下到地洞一样。孙老师在我们寝室转了一圈,接着脚步声便远了。李二平首先按捺不住自己,嘻嘻地笑起来,我们跟着一起高兴。哪料到孙老师藏在门后,进来后厉声问:谁在下边藏着!

以后的日子,孙老师大白天拿着只手电筒,在各宿舍晃来晃去,谁还能藏得住?大家似乎也听怕了他的声音,一听到他的叫嚷,就风声鹤唳。我们班黄忠易学孙老师的声音学的最像,有一次午休还没有结束,他就模仿着喊了一嗓子,吓的同学们胡乱地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子就往教室跑。

最可怕的是,平时形同虚设的大门开始变得难以逾越。孙老师有事没事的就在门房里坐着,好像他又在那间窄憋的门房里支了一张床,我们有苦难言。有一次,我们和李二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然后往电影院的方向狂奔。结果我们完全低估了孙老师,他竟然骑着自行车追我们,还没到电影院,就被赶上了。我们个个觳觫得像落汤的小鸡,孙老师把自行车一横,脸色黑沉沉的,不说什么。我们便灰头土脸地往回走。

有一次趁孙老师没在门房,我们跑了出去。兴高采烈地看完了一场久违的电影后,我们往学校走。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李二平给我们打了个手势,我们便敛声屏息地等在边上,他蹑手蹑脚地过去,试探着晃动了一下大门,听得门房里“噌”地一声,窜出个人影来,一声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后,我们撒腿就往街上跑。

李二平领着我们在夜色阑珊的县城大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大街上空荡荡的,除了偶尔几个夜班的工人,整座城像死了的一般。路灯全灭的时候,我们转的有些累了,李二平说,差不多了,咱们回去,我们就开始往回走。这回,李二平又试探了一下,见里边没有动静,他说,没事了,老孙一定睡实了。我们就开始跳大门,刚刚跳过去,暗地里突然站起个人影来,说:你们几个过来一下。

又是孙老师。

孙老师幽灵一般的身影,常常匪夷所思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使我们越来越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力量横亘在我们面前,让我们难以为所欲为。李二平感伤地说,什么也别想了,学吧。话语之中透着无奈,还有无法言传的苍凉。晚自习的时候,我们逐渐能够坐下来了,旁骛的心也因为绝望而沉寂了下来。

总之,我们与孙老师的周旋以失败而告终了,虽然当时还有些愤愤不平,但若干年之后,我发现这场失败来的是多么及时,让我在几近堕落的边缘踅身返了回来,并且在书籍中寻找到了生活的光芒。后来,我虽然仅考上了一所普通的高校,但在那个考大学还算艰难的年代,也弥足珍贵。现在回忆起来,每一个午后孙老师铿锵的嗓门,都在内心回荡成一种关爱的声音,甚至当时最为切齿痛恨的,他拿着手电筒伏下身子在床铺下找我们的姿态,现在也变得遥远而亲切了起来。尤其是他那一夜的蹲守,让我们彻底地死了看电影看录像的心,并让我们的人生道路从此走上了正轨。

是啊,有些东西非得经历了岁月,才能够完全懂得。尤其是自己的老师,当时多少可憎的事情最后会变得那么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全是因为爱的光辉,在时间的河流中淡淡地闪现了出来。那是一种清浅的粼光,越是经历了岁月,越是清晰和明朗,最后在我们的心灵深处堆积成阳光般的温暖,照耀我们一生。

我的语文老师

大约上到高二的时候,学校分来了一批刚从大学毕业的毕业生,其中有一个面皮特白净的男人,分配到了我们班。一上讲台,先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一转身说,大家好,以后由我教你们语文。然后,一鞠躬,就成了我们的语文老师。

大家都觉得很新鲜。一来他是大学生,身上笼着让人仰慕的光环;二来他并不用土话教我们,他说的是普通话,一开口,像打开了收音机似的,动听,而且富有磁性。

最让我们吃惊的是,据说,他是电影协会的一个什么会员,可以不要票,一亮证,就可以在县城电影院随便看任何一场电影。真叫人羡慕死!再后来,我们才知道,语文老师还是一个作家呢。听人说,他在写电影剧本,用过的稿纸摞起来,据说有好几尺高。还据说,他投出去的稿件,被一个拍电影的看上了,说是要拍成电影,外景地就选在我们县。我们盼啊盼,可惜,我们伸着脖子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也终究没见一个拍电影的人来。这件事,让我们怅惘了很久。

有一次,他把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叫了去。女生回来说,语文老师叫她去,是因为一件事而征询她的意见。我们问是什么事。女生得意地说,老师要写的一个剧本,其中有一个女主人公的名字,想用她的名字,问她是不是同意。我们问她,你同意了吗。这个女同学眉目中透射着难以掩饰的喜悦,说,我同意了,我说,老师,你就尽管用吧。

我们都有些瞧不起她。觉得这么大的一件事,她竟然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当然了,我们私底里,都希望她拒绝了,这样,天底下这么美好的事情,就不落到她头上了。说起来,那时的心理,也真够丑陋的。

我们语文老师最光彩照人的那一年,正好赶上全国热映张艺谋的电影《红高粱》。印象中,《红高粱》中的“我爷爷”剃了个锃光瓦亮的光头,很惹眼。结果,第二天,我们语文老师就剃了一个光头,也一样的锃光瓦亮。你说,那么潇洒倜傥的一个男人,不知道突然发了哪门子神经。总之,剃了发的他,好像一只俊俏的公鸡被拔了毛,滑稽可笑。然而,他却不以为然,迈着方步,故意踱在学校的甬路上,引得别的班学生指指点点,一边指点,一边还发出阵阵不怀好意的怪笑。

大约有两个星期,我们都不愿看到老师的那颗光头。因为,那些天,别的班同学的嘲笑,都落到了我们的心上,仿佛我们也被拔了毛,尴尬而又难堪。我们多么希望老师的头发能快快地长起来啊,毕竟,老师那颗没有任何遮拦的头颅,峰峦如聚,太没有诗情画意了。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我们快要高考的时候,学校来了一个女的,说是语文老师的女友,死活闹着要老师调回去,究竟哪里是他们的“回去”呢,我们也不知道。有的同学说,那个女的长得并不好,凶神恶煞的。我们都有些惋惜,觉得无论如何,我们语文老师,也不该有这样一个女友的。

结果,高考前的好长一段日子,我们都看不到语文老师的影子。我们只好在回忆中,一边想他,一边盼他,一边复习。

然而,他终究也没有回来,到底“调”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也不知道。就这样,我们的语文老师消失了,消失在了尘世的哪一个角落呢,到现在,依然是个谜。

算起来,他现在大约应该快50岁的人了吧。他叫什么名字呢。天地良心,我竟生生地忘了。

是的,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