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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常识和科学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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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本文先后论述了知识的涵义和知识的分类,比较了常识科学知识的关联和显著差异,并在此基础上力图阐明科学知识的定义、特性、本质以及科学知识的动态性。

关键词:知识 常识 科学知识

abstract: the connotations and classification of knowledge successively are discussed, and the connections and differences of common sense and scientific knowledge are compared in this paper. on this foundation definitions, characteristics, essences, and dynamics of the scientific knowledge are expounded.

key words: knowledge, common sense, scientific knowledge.

什么是知识?简而言之,知识(knowledge)是人类在实践中认识世界所得到的信息、技艺、诀窍、真理、原则等及其集合。伊利英和卡林金指出,“知识”一词传统上在下述三种涵义上使用。第一种涵义基于knowledge(诀窍、行造之知)——如何做或如何造某种东西——的预先倾向、才干、能力、技艺等。第二种含义意味着,当知识一般地等价于任何在认知上有意义的信息(在特定的情况下等价于与实在对应的信息)。第三种涵义与作为特定的认知单元(认识论的分类)的知识的诠释有联系,在这种涵义上,知识或被诠释为日常知识,或被诠释为科学知识。 再者,知识论中的学派区分了两种极不相同的知识:episteme即已经证明的知识,doxa即纯粹的意见。最有影响的学派“辩护主义”学派将episteme列为极高的等级,而将dixa列为极低的等级;实际上,按照他们的极端的标准,只有前者才配得上“知识”这一名称。知识论被称为“认识论”(epistemology),即关于episteme的理论,这一事实再好不过地表现出保护主义在知识论中的统治地位。单纯的doxa被认为是不值得加以研究的:doxa的增长被认为是一个特别荒唐的观点。辩护主义一致同意episteme有价值,dixa没有价值。认识论的大部分历史是相互竞争的辩护主义学派之间混战的历史,是围绕着区分以epsteme为一方,以doxa即不确定性和错误、徒劳而无结果的争论的渊薮为另一方之间的分界问题而进行的。分界线进而被称为“人类知识的局限”,而doxa这个字眼就被“形而上学”代替了。 皮尔逊对“知识”的理解更为狭窄,似乎认为只有科学知识才配得胜“知识”的称号 。

任鸿隽揭示,智识是解决环境困难的工具,故因环境的不同,而智识的程度,亦不能不因之而异。因此,智识的进化,也是人类文化史上应有的现象。 这样一来,知识具有相当悠远的历史乃是题中应有之义,波普尔甚至把知识的历史追溯到生命的起源时期:

所有对环境和内部规律的适应,对长期性情境和短期性情境的适应都是各种类型的知识。……这样,知识的起源和进化可以说是跟生命的起源和进化同步,并跟我们地球的起源和进化紧密地相连。进化论将知识、我们自身和宇宙联系在一起;因此,知识的问题变成宇宙学的一个问题。

关于知识的分类,伊利英和卡林金进行了详尽而精湛的研究。在他们看来,按照认知基础,知识可以分为推论的知识和直观形象的知识。按照社会基础,知识可分为私人知识、问题知识和题材知识。按照题材的基础,知识可分为中性的、社会的、人文的和技术的知识。借助于对本质的反思,知识被分为现象论的知识不本质论的知识。借助功能的意图,知识被分为描述的和说明的,基础的和使用的。在与思维形式和范畴模式的关系上,知识被分为经验的知识和理性的知识。借助所包含的信息的质,知识被分为有问题的知识和可信赖的知识、分析的知识和综合的知识。借助认知的起源,知识被分类为先验的知识和后验的知识。使我们感兴趣的是,他们借助认识论的地位,把知识分为日常知识(everyday knowledge)和科学知识。在古代,就提出科学的(理论的、理性的、逻辑有序的)知识对苏格拉底的知识,或正如后来所称呼的生活世界的知识。二者之间的差异借助它们描述的对象的特征、反思模式、范畴类型等,一句话,借助认识活动本身及其在两种不同的情况下的产物的特殊性形成,此处的特殊性是由科学性的标准之取向决定的。日常知识的领域是多种多样的,诸如常识、信念、记号的知识、在习俗中记录的日常经验的概括、传说、教诲之类的东西、直观确信、描绘等等。日常知识是极其稳定的。由于它是经常发生的众多现象和过程的概括,它一般地构成个人对生活和世界的实际态度(价值、目标等的选择)。由于日常知识能使个人以这种方式组织他的日常活动,它对于作为自然-社会存在的人具有根本的意义。日常知识和科学知识的认识论关系具有它们自己的动力学。一方面,日常知识相对于科学知识作为前提或假定的集合起作用。另一方面,由于对日常生活领域的侵占,科学认知修正了日常知识,使之在科学的基础上重新形成。日常知识的特殊特征是它对应于理智发展的前反思阶段,与对它自己的起源(获得、组织和转化知识的程序)控制和和分析无关。按照黑格尔的观点,由于努力从感觉的实在推演真理,日常知识属于前理性的、前理论的领域。把日常知识转化为科学知识的机制是使证明有根据。不用说,日常知识记录真理,但是它是以不系统的、非专门化的方式这样做的,听任它的基础未加以说明。 福尔迈区别了三种类型的认识:知觉认识,前科学认识,科学认识。感觉的多样性还不是认识,它们既没有充分建构起来,也不能做主体间的验证。前科学的经验或“常识”已经离不开语言手段、概括和归纳推理的运用了,因此超出了知觉。科学知识是认识的最高阶段。它立足于观察和实验、抽象和概念构成、“资料加工和逻辑推理、假设的形成和检验。理论形态的科学,远远地超出了经验。 这位作者也特别注意常识(common sense)和科学知识的区别。

按照伊利英和卡林金的观点,日常知识是比常识更大的范畴,常识只是日常知识的一部分。但是,在许多知识论的文献中,往往把二者混用而不加区分。不管怎样,鉴于常识至少是日常知识的最主要或重要的部分,我们一般还是使用“常识”这一术语。在上面的论述中,实际已经或多或少涉及到常识的意义以及科学知识与常识的异同。现在,我们拟进一步立足于这样的剖析,以便领悟科学知识的涵义和精髓。

何谓常识?顾名思义,常识是日常的见识或普通的见识,它是日常生活(日常思维和日常行动)赖以进行的知识源泉。费耶阿本德说:“常识与我们不可分离,它是我们思想和行动的实践基础,我们的生活要依靠它,但现在我们还可以证明它固有的合理性。” 瓦托夫斯基对常识的界定比较全面:

常识性知识的特征就在于,它不是明确地系统的,也不是明确地批判的,就是说,既没有把它的所有各个部分同所有其他部分联系起来,也没有自觉地企图把它当作一个首尾一贯的真理体系。但是,它有勉勉强强的整体性,是一种文化的共同财产,是有关每个人在日常生活的一般基本活动方面应当懂得的事情的一套可靠的指望。因此,它在一般人类行动事务上能保证有可靠的预见,不致出乎预料而惊慌失措。在使一般工作和社会生活成为可能,在划清行动上的随意性和危险性的界限方面,它的作用是极其重要的。

他进而揭示,常识显然是广泛的、长期的经验的产物。它可以说是在最实际的水平上进化而来的对人类环境的适应。它的适应性证明它有着很大的生存价值,而且从某种进化的观点来看,它是人类生存的一种精练的重要手段,就像某些动物种类中的保护色或社会性组织一样。当然,常识不是一成不变的或万能的,它要随具体情况和历史时代而变化。

常识与科学知识的关联是明显的。这主要包含三层意思:其一是科学历史起源或发生学上程度不等地依赖于常识,其二是常识与科学有某些共同或相近之处,其三是常识在科学理论的建构中作为科学的预设、方法和公理其作用。

关于第一层意思,霍金斯一语道出,科学开始于前科学的常识,改变的东西是强度、专门化的程度。 如果说这是从科学的孕育和诞生的角度而言的话,那么邦格的看法则是立足于发生学上论证的。他指出,每一个研究者由以开始的背景知识的一部分是日常的知识,即非专门化的知识,它的一部分是科学知识,即它是用科学方法得到的,并能够用系统的方法检验和丰富。作为研究过程,科学知识矫正或拒斥日常知识贮备的一部分。因此,后者是用科学的结果丰富的:今日的常识的一部分是昨日的科学研究的结果。简而言之,科学是从常识中成长起来的,科学研究开始于日常经验和日常思维不能解决的、甚或不能提出的问题。 波普尔则详细剖析了常识作为科学的出发点的意蕴:

科学、哲学以及理性思维都必须从常识出发。也许,这并非因为常识是一个可靠的出发点:我这里所使用的“常识”一词是一个极其含混的词项,因为这个词项指称一个模糊不清并且变化不定的东西,即许多人的时而恰当、真实,时而又不恰当、虚假的直觉和看法。常识这样一种含糊不清且又不可靠的东西怎么能为我们提供出发点呢?我的回答是:我们从来没有打算或试图(像笛卡儿、斯宾诺莎、洛克、贝克莱、康德等人曾经做过的那样)在各种常识“基础”上建立一个可靠的体系。我们从其出发的任何常识的断定——也可称之为常识的背景知识——随时都可能受到批判和挑战;时常有某一断定受到成功的批判而被抛弃(例如地球扁平论)。在这种情况下,常识或者被矫正,或者被一种理论所取代,在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内,在某些人看来,该理论多少有点“刺激”。如果这样一种理论需要许多的教育才能理解,那么它将永远不能为常识所同化。尽管如此,我们可以力求尽可能地达到如下理想:全部科学和全部哲学都是文明的常识。

不过,在从科学知识的起源和发生学上看待常识与科学知识的关系时,也不能把常识的作用强调得太过分。沃尔珀特针对两位名家的言论反驳道:t. h.赫胥黎说,科学无非是训练有素的常识。怀特海认为,“科学根植于常识思维的整个装备”。不管它们听起来是多么合理,但是这样的观点完全是误入歧途的。事实上,科学产生的观念和科学实施的方式都是反直觉的和反常识的,即科学观念不能仅仅通过对现象的思考获得,它们十分经常地处在日常经验之外。科学并不符合我们的自然期望。一般而言,时自然构成一个整体的方式和支配它的行为的定律,与日常生活并没有明显的联系。自然定律恰恰不能从常识的每天的经验中推导出来。 多尔比也也直面过激的说法做了批驳:“常常有人提出,科学恰恰是常识的扩展。确实,它的起源是17世纪的基于知识的常识的一种形式,每一个学科学的学生都能够从近代学校教育的常识中达到它。然而,在历史的路程中,在较古老的手艺实践和科学之间存在截然的(革命的)的转变,在转变中科学包含新类型的自我意识,这种意识给手艺理解以明晰的性质,以致它变成了思考它、批判地审查它和创造性地扩展它的任务的一部分。作为结果,它得以急剧加速。”

关于第二层意思,常识的确是与科学具有交集或共通性的,例如某种程度的客观性或主体间性、必要的合理性、相对的可靠性,立足于经验,采取应有的自然主义态度(而不是诉诸超自然的神明或魔法的力量)等等。邦格认为,常识和科学也具有连续性,至少常识被限定在所谓的健全的常识(sound common semse)上的话。事实上,健全的常识和科学力图是理性的和客观的:它们是批判的并寻求融贯(合理性),它们力图符合事实(客观性),而不是沉溺于无控制的思辨。他进而指明:

健全的常识和科学共同的客观性方面是自然主义,即拒绝支持非自然的(实体例如脱离实体的思维)和自然的认知源泉或模式(例如形而上学的直觉)。……批判地警惕和自然主义地拒绝隐秘的认知模式的后果,是易错主义(fallibilism),即承认我们关于世界的知识是暂定的和不确定的——这并不排除科学进步,而宁可说是要求科学进步。

多尔比也表示,在一般说法中,常识是我们大家实际共有的,因而是能够在特别发达的观念和论据中预设的理解。常识的内容从未变得精确,它往往被说成是直觉的而非明晰的。我们设想,常识被建立在我们每个人从我们相似的经验自然地理解的东西的基础上,尤其是作为正在社会化为相同文化的结果。在具有不同生活形式的大相径庭的社会中,我们从未期望常识是完全相同的。常识概念的一个用处是,它的模糊的表达达到了事物的主体间性的重要实质,在跨越个人的和宗派的观点的变化时,依然是稳定的。 不用说,在说明常识与科学知识的共性时,也不能走过头。例如,任鸿隽的“科学与常识,只有程度之分,并无性质之别”;“科学是建设于常识上面的” 议论,就有偏激之嫌。事实上,科学知识与常识在一些方面确是程度之分,只有量的差异;而在另一些方面则为性质之别,有质的不同。这从我们下面将要将到的二者之异中不难窥见一斑。在这里有必要指出的是,过分强调常识与科学知识的共性,也许与常识的另一种传统涵义不无关系。常识的另类含义最先由亚里士多德提出,它是把五重特殊感官得到的材料加以整合的能力。这一层含义被经院哲学家接受,并在笛卡儿的哲学中得到发挥。康德采纳了亚里士多德的概念,把常识说成是反思的、公共的、批判的,以区别于他视为里德(t. reid)对于常识的庸俗说明。

关于第三层意思,常识作为公理早已出现在欧几里德的几何学中,牛顿力学中的相对性原理和绝对时空概念、爱因斯坦相对论中的等效原理,也有常识的痕迹或影子。至于常识作为预设和方法的作用,迪昂对此洞若观火。迪昂在谈到物理学理论的逻辑统一性是事物似的实在关系即自然分类的反映时说,要用令人信服的论据证明这一感觉与真理一致,也许是超越了物理学所提供的手段的任务;当作为这种反映的本源的对象无法看见时,我们把反映能够呈现出来的特征如何分配并归因于什么呢?可是,物理学家追求逻辑统一性或自然分类的理论的情感以不可遏止的力量在心中汹涌澎湃;无论谁在这里看到的只不过是陷阱和欺骗,矛盾律也不能把他驳得哑口无言;但是,常识却会把他逐出教会。他进而揭橥:

在这种情况中,正像在所有其他情况中一样,科学若不返回到常识,它就会无力确立勾勒它的发和指导它的研究的原理本身的合法性。在我们最明确地阐述的和最严格地演绎的学说的根底,我们总是再次发现旨趣、志向和直觉的混合集合。分析并非透彻到足以把它们分开或把它们分解为较简单的要素。语言并非精确和灵活到足以定义和阐明它们;可是,这种常识揭示的真理却是如此明断、如此确定,以致我们既不能弄错它们,也不能怀疑它们。而且,所有科学的明晰性和确定性都是这些常识真理的明晰性的反映和确定性的扩展。

也许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迪昂才大声疾呼:“召唤逻辑的法则,维护常识的权利”。

尽管科学与常识有诸多关联,并在一定的程度上受惠于常识,但是科学毕竟不是常识,也不能停留在常识的水平上。赖兴巴赫说得对:“常识可以是一种良好的工具,只要所涉及的是日常生活的问题;但是,当科学探讨达到一定的复杂阶段时,它就是不够用的工具了。” 波普尔也言之成理:科学知识只能是常识知识的延伸和扩大,但是又不能停留在常识上,否则就看不到认识论最重要、最激动人心的问题 。其实,马赫早就就此发表过公允的见解:不应该扔掉常识,而应当批判地审查和使用它 。之所以必须如此,关键在于,科学与常识之间有显著的差异——不仅仅是量的差异!二者的差异重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科学知识是、而且必须是可言传的,起码在最终结果上应该如此,否则它就不成其为周围公共知识的科学;而常识往往是不可言传的,至少有相当多的内容是不可言传的。瓦托夫斯基正是这样看问题的:常识本身也许可以说是没有意识到其自身结构内部的各种“互不相容的信念”或“非一致性”,这完全是因为常识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言传的。这种不相容性只是依靠批判的反思才变得显而易见。但是,这种反思因而需要某种关于系统性、关于各种不同常识的看法如何相互影响、一个概念怎样同另一个概念发生联系、或一个判断如何规定另一个判断这样的见解。需要进一步弄清楚的是,诸如一致性和不矛盾性这类系统性标准。为使这种标准得以生效,为使这种批判终究成为可能,就需要把常识的内容形成为论说的体系,即以某种比较恒定的形式(这种形式可被检查并能为大家所采用)明确得到系统阐述的语言表达的体系。

第二,科学知识或作为知识体系的科学是批判的(当然怀疑的批判或包含怀疑因素的批判)和反思的,而常识是非批判的和非反思的。还是这位瓦托夫斯基有见地:虽然常识也许是科学由以成长起来的土壤,但是它并不属于科学,因为它不是有意识地反思批判的对象。经过漫长的时期,它可以由于经验的“批判”的作用而成为合适的。然而,因为按我们常识信念的普通方法来看,它是那么不用言传而又未经证明,因而看起来它更近似于习惯而不是有意思的思想。也常常出错误,甚至在实用的情况中也是这样,对于实际问题,它常常显得不真实,显得过于暧昧含糊,以致不适合在特定的和新的情况下作为行动的指南。他进一步直入堂奥,入木三分地揭示出科学的批评和反思特质的内在根据:

科学和常识之间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科学命题的明确性和可反驳性,在于科学的目标理所当然具有自觉的和审慎的批判性。可批判性的条件至少是,批判的对象必须是被明确地表达出来的,是自觉反思的对象,而不再是不能言传的东西。但是,构成这样一种批判对象的是什么呢?什么东西能够用这种方式加以批判呢?这不能只是经验本身,因为经验不过是过去的存在。要使经验成为批判性的,就需要用如此方法来表述经验,以使得经验能够成为反思的对象。那么,从最低限度上说,这个经验必须被记住或回忆。但是,这是不够的,因为回忆一种经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使其重演和再现。但是,“经历过的”经验本身是无法批判的。然而,叙述或描述一种经验不再是简单地具有着经验的事情了。用一种语言的公开表述便成了批判反思和公共反思的对象,这是因为,既然经验是以公开的语言形式描述出来的,那么就可以提出有关经验的各种问题了。一旦语言成了交流有关经验的信息、交流对经验的看法、交流各种说明与整理经验的尝试的外在工具,批判就能够进行了。有关话语的意义应该怎样理解,以及它是正确还是错误的问题于是就可以提出来了。而回答本身再次成了同样一种批判反思,即同样是对意义和真理的探究的对象。

邦格则点明了与科学的批判性形影不离的科学的怀疑性也是常识不具备的或匮乏的:“覆盖经验的陈述并非固有地根深蒂固,但是很少值得怀疑:虽然它们是猜测,在实践中我们运用它们,仿佛它们是肯定的。恰恰正是这个理由,它们在科学上是无趣的。如果常识能够运动它们,为什么诉诸科学呢?这就是不存在打字科学和汽车驾驶科学的理由。另一方面,覆盖被直接经验过的东西是可疑的,因此往往值得检验、再检验并给出根据。只是在科学中,怀疑是创造的,而不是无能为力:它激励以越来越合适的方式探索阐明事实的观念。以这种方式,具有不相等权重的科学见解的陈列被产生出来,一些比另一些更好地有根据和被检验。因此,当怀疑论者特别怀疑任何东西时,他的正确的;当他同样地怀疑一切时,他是错误的。”

第三,科学知识是非自然性的,而常识则是自然性的。沃尔珀特对这一区别极为看重,他说:“与科学不同,每一个常识思维都是以它的自然性为特征的。它包含着复杂的心理过程,我们通常对该过程完全无意识,但是却容许我们处理日常生活的需要。对于大部分日常生活而言,它极好地起作用,但是对于科学而言,它完全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它与科学思维截然不同,缺乏必要的严格性、连贯性和客观性。大多数人认为他们关于世界的概念是真实的,而没有意识到特点的信念的根据。这完全不同于科学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批判的方法论。常识思维也容易导致错误,尤其是当提出形式问题和可以得到的信息被限制时。事实上,常识思维不关注解决形式问题或产生普遍解答。常识思维和科学思维之间的差异能够用两种方式阐明:第一通过考察儿童发展他们的思维的方式,其次通过考察成年人思维的某些方面。”

第四,科学知识注重抽象的理解,而常识仅仅着眼于实际的使用。沃尔珀特道破了这一点:科学思维不同于日常思维不仅在于所使用的概念上,而且在于构成满意说明的东西:例如关于运动的常识思维不关心仔细琢磨像力和速度这样的术语之间关系,而且能够满足于相当模糊的陈述。进一步的差异在于科学思维和常识思维背后的意图。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主要关注的是有用性,而科学关注相当抽象的理解。科学思维必须打破与“常识”相联系的自然思维强加的思维模式。从事科学要求人们把自己从人的私人经验中消除,并力图理解不直接影响人的日常生活的现象。常识只不过为科学思维提供一些所需要的粗糙材料。 多尔比也深入地揭示出,尽管科学在起源时和使用中与包括常识在内的其他有用的知识之间没有截然的区分,但是科学不仅仅是常识的扩展,二者在解决问题这存在重大的战略上的差异。科学常常不是仅仅由于追求实际问题的合适解决而促动的。

成功地解决许多问题的常识并未构成科学,尽管科学的认知地图可以提供解决常识问题的源泉。差异在于科学的认知地图被构造的方式。由科学提供的理想问题的答案是普遍的解答,它能通过从独立地确立的一般原理理性地推导所证明。至少,可信的科学问题的解答必须系统地暴露给要求最高的可达到的检验形式。

科学不同于常识在于它的编制认知地图和解决实际问题的标准,这好比寻找治疗疾病的药物和理解病原和该疾病的本性的对照。找到病危中的病人的治疗药物和研究同一疾病的一般原因要求不同的战略。 邦格认为这一差异实际上是方法的差异,他的论述能够进一步加深我们对问题的理解:科学不仅仅是日常知识的延长甚或纯粹的精练,这从显微镜超越了肉眼所及就不难明白。科学构成特殊类型的知识:它主要——尽管不是毫无例外——处理未受教育的人不去怀疑的不可观察的事件,例如恒星的演化和染色体的重复;它超越常识发明和力图猜测;它借助特殊的技术检验这些假定。科学和常识的不连续性尤其表现在方法方面。

第五,科学知识是理论的知识,常识是与非理论的知识——这实际上是上述各种差异在最终结果上的必然表现。这种在知识形态上上的差异不仅仅是量上的差异,比如科学知识的精确、量化、逻辑性强等等,更重要的是质上的不同。邦格对此心知肚明:合理性的观念即有根据的和可检验的陈述的融贯系统是通过理论达到的,理论是科学的核心而非常识的核心,常识只不过是松散地联系起来的信息量的积累。客观性的理想即非私人的世界图像的建立只能通过超越日常生活和私人经验的狭隘限制才能实现:通过抛弃人类中心观点,通过假设超越我们贫乏的混沌的印象的物理客体的存在,通过借助理性计划和诠释的主体间的(超个人的)经验检验这样的假设。常识只能达到有限的客观性,因为它太紧密地与感觉和行动联系在一起,当它超越于它们时,它往往处于神话的形式:惟有科学发明理论,虽然理论不限于概括我们的经验,但是理论要经受经验检验。

通过比较科学知识与常识的异同,我们对科学知识本身的涵义已经有了部分了解。现在,我们拟就此更为深入地讨论一下。首先,我们不揣冒昧,斗胆给出科学知识的定义。

科学知识是我们对是科学家对自然(乃至社会和人)进行系统研究所得到的成体系的知识,它构成一个庞大而井然有序的知识王国。科学知识不是零散的和纯粹经验性的常识,而是基于经验和理性之上的理论知识——彻头彻尾、彻里彻外的理论性知识。在这种意义上,科学知识和科学理论是同义词。科学理论是对科学对象比较健全、比较深邃的认识成果,尤其是在对自然本身的认识上,可以说它是迄今最富有成效的。

历史已经表明,在向我们提供对世界的描述和最佳理解的意义上,科学知识是特殊的和优越的,是异乎寻常的成功 ——沃尔珀特的这句话虽然讲得有点绝对,但是基本上是站得住脚的。

一般而言,科学知识是诉诸因果关系的、理论性的、价值中立的,时常是还原论的,在某种程度上还是经验论的,而且归根结底是物质论的。这意味着,它是与目的论、拟人论以及超验的东西相对立的。 齐曼高屋建瓴,对科学知识做了整体化的素描:

科学生产知识。构成这种知识的实际观察、数据、概念、图示、理论等等,通常以书写文本、地图、计算机文件等有形形式展示出来。其中一些知识的建立非常严密,在实践中就如同太阳的温暖、足下大地的坚实那样无可置疑。

但是,知识的形式多种多样,只有特定形式的知识才是科学的。科学知识被认为不过是对于自然界无数独立探索的累积报告的仔细汇编。使得这些探索是“科学的”,是它们的特定的主题,以及实施这些探索的特定方式。科学哲学家的主要任务乃是,定义在科学知识和非科学知识之间进行划界的一般原理。元科学家也开始认识到,将“知识”与“认识”行为分离开来是不可行的。科学知识并非仅仅是看不见的数据流或图书馆书架上的图书。它被人的思维产出并接受,更新或修订,交流和诠释。人的思维能力是惊人的,但也是有局限的。它们会密切适应置身其中的文化。科学家在个体地和集体地对世界进行研究时所运用的心理学机制,会使科学的诸多独特特征都受到影响。换言之,认知是科学的社会维度和认识维度之间至关重要的联系。所幸的是,现代认知科学并非完全被笼罩在主观性之中。人的思维千差万别,但却是建立在相同的普遍计划的基石上,并从其研究学科的科学文化中获得共同的标准。事实上,人的思维类似于感知、计算和交流等许多人工工具。在实践中,科学知识的社会稳定性是其客观性的一种合理指示器。

不言而喻,作为人类的一大知识领域和一种亚文化的科学知识,自然具有自己的不同于其他知识的特别之处,即科学知识的特性。多尔比指出,作为有组织的科学知识显示出以下的独特性。(1)它基于经验(虽然“科学”一词原则上也常常用于形式科学和数学)。这对科学来说显然不是惟一的,所有实践的生活都有经验的位置,不过在科学中更为根本。(2)它是理性地被协调的,最为经常地严格使用逻辑和数学语言。与其他亚文化相比,科学是使用形式理性的极端。(3)它是明晰的,而不是隐含的或非语词的。因为逻辑不能如此容易地应用于非明晰的思维,科学家的目的就是使不可言传的知识变得明晰起来。(4)它是公众共有的。原则上,科学知识对所有有能力鉴赏它的人来说,都是可以达到的和对批评开放的。这种开放性在教育领域表现得最为显著,科学知识向愿意学习它的人始终开放着。(5)科学知识的地位与它的来源无关,而仅仅与支持的证据和论据的严格性有关。科学知识是客观的,因为它的合理性的基础并未预设任何特定的价值集合,它是所有人都可达到的。按照这种理想的观点,客观性不是使科学成为独特的科学家独有的本性,而是任何人都能够运用的检查和证明知识的方法。 多尔比揭橥的特征尽管不很完备,而且并非人人都完全赞同,但是科学知识的特色毕竟脱颖而出了。值得注意的是,他所说的第三点是科学知识不同于技术诀窍的关键所在。由于技术诀窍属于非语词的、不可言传的知识或意会知识,它们无法通过代际口头相传、更无从通过文字记载而保留下来,所以历史上人类经验的这些宝贵知识大都失传了,实在令人扼腕叹息。更重要的是,它们无缘供后人立足于其上再创造,因为人们无由对它们进行批判的反思。诚如波兰尼所说:

两种人类知识[言传知识和意会知识]最本质的逻辑差异就在于:人类可以批判地反思以言传形式表达之事,却无法同样去批判地反思对某种经验的意会知觉。

在这里有必要注意的是,不要把科学的最终形式即公共的科学知识与萌芽状态的前科学知识或正在形成中的当地的科学知识混淆起来。马斯洛说得在理:有些人会坚持说,“科学的”知识具有而且必须具有这些特点——清楚易懂,概念明确,不被误解,可以证实,可以重复,可以交流,合乎逻辑,富于理性,能用语言表达,能为人所意识。如果知识不具备这些特点,那就不是“科学的”,而是别的什么。但是,关于知识的初级阶段,则是不安、焦虑、不快,是仿佛什么东西不大对头的感觉。

关于科学知识或科学理论的本质,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至今仍未定于一尊,恐怕也不可能定于一尊。波普尔针对两种流行的科学知识观论述说,本质主义的科学知识观认为:科学家能够成功地最终确立理论的真理性而克服一切合理的怀疑;最好的、真正的科学理论描述事物的“本质”或“本质属性”——现象背后的实在。这样的理论不需要也不可能做进一步的解释:它们是终极的解释,发现它们乃是科学家的最终目的。本质主义是错误的。对本质主义的批判并不是为了确证本质之不存在,而是企图表明,无论本质存在与否,对它们的信仰丝毫无助于我们,而且确实很可能妨碍我们。因此,科学家毫无理由假定它们存在。要知道,相信本质(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容易给思想设置障碍。而且,它不可能成为科学的一部分(因为即使我们幸运地碰巧找到一个描述本质的理论,也决不能确信它)。一个可能导致蒙昧主义的信条,当然不属于一个科学家必须接受的那些超科学的信念(譬如相信批判讨论的力量)。另一方面,工具主义的科学知识观可以表述为这样的命题:科学理论——所谓“纯粹”科学的理论——只不过是计算规则(或推理规则);其性质基本上就像所谓“应用”科学的计算规则一样。工具主义有很大的吸引力。它朴素,而且十分简单,同本质主义相比更是如此。但是,“纯粹”理论和技术计算规则之间存在深刻的差异,工具主义虽然能对这些规则做出正确的描述,但是根本不能说明它们和理论之间的差异。它也不能说明纯粹科学家对真理和谬误的兴趣,以及严格检验(甚至对理论的最间接的含义的检验)对于纯粹科学的重要性。波普尔提出的第三种科学知识观保留了伽利略的原则,即科学家的目的在于真实地描述世界或世界的某些方面,在于真实地解释可观察事实;它还把这个原则同非伽利略的观点结合起来,后者认为,尽管科学家的目的现在仍是如此,但是科学家绝不可能确凿地知道他的发现究竟是不是真实的,虽然有时他可能有一定的把握确定他的理论是虚假的。我们可以把第三种观点简单地表述为:

科学理论是真正的猜测——关于这个世界的提供丰富信息的猜测,它们虽然不可能被证实(即不可能表明为真实),但可以付诸严格的批判检验。这种猜测是致力于发现真理的严肃尝试。

实在论和相对主义在最广泛的意义上都是知识论,二者各持自己的科学知识观。简要地讲,实在论者坚持,科学在它的时间发展进程中向我们提供永远更准确、永远更接近真的关于自然秩序的描述。如果科学理论不严格为真的话,它也近似为真,后来的科学理论比早先的理论更接近真理。再者,实在论者典型地断定,科学和科学方法是惟一的(或者弱一点讲是大多数的)发现关于世界的真理的有效工具。与之相对,相对主义者典型地避开了真和假的概念,宁可聚焦于科学的世界图像特殊的和当地的观点。相对主义者让我们相信,科学理论无非是人们用来描述世界的无限多的方法中的一种;按照他们的观点,它对可靠性和真实性没有特殊的要求。如果我们处在不同的地点和时间,我们会有不同的自然秩序的看法。更糟糕的是,相对主义者坚持,不存在中性的立足点,使我们能够立足于其上无偏见地判决这些对照的世界图像——科学的世界图像和非科学的世界图像——的竞争主张。因为我们自己是科学文化的产物,所以我们不能踩在那种文化的预设之外来把这个主张的合理性与非科学的文化的主张相比较。在实在论者把科学的历史视为永远更接近真理、“客观性的尖端”凯旋的地方,认识论的相对主义者看到的无非是竞争的和相互不相容的描述的接续,每一个都反映了各种主观的和短暂的兴趣。在实在论者看到科学史中的进步的地方,相对主义者只看到变化。实在论者相信,随着人的能力所及之可能,科学也随之接近真理和客观性;相对主义者却引出不同的结论。 在这里,我认为激进的或极端的相对主义科学知识观不足为训,不过德勒兹(g. deleuze)的下述评价倒是深中肯綮:“相对主义不是真理的相对性,而是关系的真理。”

也有人把实在论的形而上学和经验论这两种关于科学和我们的自然知识的哲学传统对置起来。对于实在论者来说,科学是发现的旅行。事实上,实在论者认为哲学和科学是联合尝试去揭示自然界中实际发生的东西,甚至可以说“舞台背后”发生的东西。同时,实在论者把科学看做是对准实在地理解自然如何工作,它为什么以它所是的方式工作。两个目的——发现世界像什么以及理解它的意义和使它变得有意义——并非自动地是相同的!但是,对实在论者来说,在它们之间不存在张力——它们幸运地把什么和为什么等价。另外,为什么的问题具有绝对的首要性,它必须总是具有答案。科学于是被设想为承担回答那个问题的任务。概括经验论的任务是不容易的。大多数经验论者通过对各类实在论的否定的、批判的反应凸现自己。

中国学人对此也有自己的见解:哲学家谈智识,谓有得于推理(rationalism)者,有得于实验(empiricism)者。后者虽无名学上必然之结果,但吾人欲得科学智识,则有待于实验,康德所谓物之与心绝对无与者,不能据推理以得之是也。故欲得心外之物之智识,舍培根之归纳论理法,推理与实验并用,其道未由。算术、几何以为推理之证,其事犹有数迹可寻,介在玄著之间。又进于心知理性之微妙,则辨论虽极于豪茫,是非终难于?正。即算术、几何不附着于物象,亦无所恢弘其能事。“是故不借径于经验,其所得之智识,非偏而不全,即茫而不析,则何以充人性之灵,而尽为学之能。今之科学,固不能废推理,而大要本之实验。有实验而后有正确智识,有正确智识而后有真正学术,此固为学之正鹄也。”

由于科学知识是科学研究过程所得到的可靠结果,许多人往往以为科学知识是静态的累积的知识,是存放在知识的仓库里随时供人们学习和使用的。诚然,

科学知识有其相对静止的一面,否则终日变动不居,我们就没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立足基础了。但是,科学知识又不是一成不变、一劳永逸的,它是一个动态的知识体系。这里所谓的科学知识的动态性有两种含义:其一是科学知识是暂定的,它随时处于修正、补充、完善、更替、革新之中;其二是科学知识是活生生的思想资源和反思对象,新思想往往可以从中萌生出来——思想可以产生思想。

关于前一个含义,多尔比做了这样的阐述:在现代的语境中,把自然科学看做是关于实在的永恒的和权威的真理之连贯的体系,不再如此恰当了。当特定的世界观在它自己的时期是完备的时候,它的内容通过严格的推理与一致的体系关系密切,它对于它的实践者来说似乎是确定的。科学家频频宣称正在接近这样的视野的完成。但是,科学知识总是正在添加和重新制作。新发现能够在它们的意义以确立的方式理解之前,能够赢得一代人或更多的人。有时,在先前的发现未被吸收之前,进一步的发现能够改变叙述。彻底的新发现要求知识的现有系统化被再制作。即使具有明显稳定的事实的科学理论,也是易出错的,服从罕见的革命变革。虽然科学使用了强有力的推理方法,但它是在少数形式假定的框架内这样做的。如果框架变化了,旧的确定性便丧失了,必须加以重构。于是,科学是不确定的知识。它不再乐意说目前的科学理论直接描述实在,它宁可是我们在未来希望知道更多的关于实在的近似的起作用的描述。在知识的建构过程中,新观念被嵌入到当地生活形式的共有意义之中。只是随着知识创造的智力酵素的消失和当地与境的初始特征被抑制,更广泛共有的科学意义才出现。虽然知识依然处于流动之中,但它和与境的关联是最明显的。 巴恩斯的略带后现代主义色彩的话语也大体言之成理:科学知识是我们或我们前辈发明的,我们目前依然满足于使用它作为理解自然的基础的理论。在我们使用科学知识时,我们发觉它是最值得信赖的知识。科学知识具有极短的寿命,不能把它看做是固定的真理的集合,它实际上随着它的使用不断地变化。它是对世界或世界一部分的发展的诠释,而不是世界的映像:它并不是被实在本身惟一地保证和担保的。

不过,科学知识的变动绝不是哪个心血来潮的科学家的随心所欲之举,而是科学共同体的极其审慎的、严谨的行动。沃尔珀特说得对:科学不涉及绝对真理,但却提供关于世界本性的有用的和可靠的知识本体。变化对科学来说是决定性的,但是在没有健全的证据的情况下则不变化。 事实确是如此:科学知识的小变动——当然是十分慎重的——固然比较经常地发生,而大规模的变动即科学革命的爆发则是罕见之事。不是嘛,在科学的历史上,仅仅发生了两次公认的科学革命,这就是哥白尼-牛顿革命和相对论-量子力学革命。非要再添加的话,至多只能加上一个道尔顿-达尔文-麦克斯韦革命。 在科学知识大变动的科学革命中,知识原有的格局被打破了,但是又呈现出新的重组和整合,科学知识在量的方面和质的方面都发生了飞跃,接着又进入比较稳定的发展时期。正如雅赫尔所言:

科学作为一种知识体系在不断发展,但是一直保持自己的完整性,处于准稳状态。各个科学部门的的革命,引起其他知识部门的变化,新理论作为新的组成部分,不是机械地、而是有组织地包括在总的科学体系内。

关于后一个含义,还是这位雅赫尔给出自己的诠释:科学作为知识体系,首先作为实际事实存在于科学活动过程本身。科学知识也作为原材料(研究系统开始时)和结果(研究系统结束时)参与研究过程。当然,并非获得的知识都参与新的研究。但是,每一种科学知识,都是某种科学研究的成果,而它作为这种成果可以被人和社会的各种活动形式加以利用。 把已有的科学知识作为反思的对象,从中找出逻辑悖论或理论上的不协调,常常能够提出新的科学思想乃至导致革命性的科学发明。爱因斯坦正是从经典力学和经典电动力学之间关于运动相对性的不协调出发达到狭义相对论的,他也是抱着把相对性原理贯彻到底的决心攀上广义相对论的高峰的。像迈克耳逊-莫雷实验之类的诸多新的以太漂移实验,在他的思考中并没有起多大作用,而不少人却想当然地以为,这些实验在相对论起源中是决定性的。

作为知识体系的科学的观点是有重要意义的。这不仅在于,它把传统的逻辑-方法论分析的边界,扩展到除相当充分研究的“理论”之外较少研究的知识种类和作为一个整体的知识;而且在于,它为作为合理性特殊种类的、作为理智生产特殊种类的科学的一般认识论理论打开了新鲜的视野。 而且,从作为知识体系的科学中,可以使我们洞察科学的结构、本性、文化意蕴、价值取向和精神气质。巴恩斯对此做了勾勒:

科学知识的标准观念毕竟在于,它是任何个人和自然直接遭遇的结果。可靠的观察是任何具有正常知觉能力的人可以完成的观察。理想地,正如一般觉察到的,科学的整体应该依据这样的个人的知觉和辩护行为。它应该这样依据,因为科学如此仅仅基于理性和经验,科学能够免除权威和教条以及类似的弊病。于是,科学是人们能够受到启发的知识形式,而不是不得不强加于个人或出于轻信而获得认可的知识形式。在平等个人的社会中,它是能够被任何人接受的、仅仅服从他或她自己的感知和推理能力的知识形式。……这就是科学的合理性的眼光,按照这种眼光,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借助我们自己对自然和自己推理能力的意识而达到科学,能够独立地在我们了解的东西的基础上理性地和负责任地行动。正是科学和科学知识的理想眼光,密切地适合民主的个人主义的社会理想。它是高尚而深邃的眼光,对此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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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尔逊这样写道:“说存在着科学从中被排除、科学方法在其中未应用的某些领域(例如形而上学),即是说有条理观察的法则和逻辑思维的规律不适用于处在这样的领域内的事实(若有的话)。这些领域即使确实存在,也必然处在任何能够就知识一词给出的可理解的定义之外。如果有事实以及在这些事实之间观察到的关联,那么我们就有具体科学分类和科学知识所需要的一切。如果没有事实或没有在它们之间观察到的关联,那么一切知识的可能性变消失了。”参见皮尔逊:《科学的规范》,李醒民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年1月第1版,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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