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街的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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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双高跟鞋，我就能征服全世界”这是惊世骇俗的麦当娜的名言。高跟鞋举世无双的魅力，对女人，可见一斑。

而这个女人不想征服谁，对高跟鞋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虽然她个子已经很高。

把脚往纤巧玲珑的高跟鞋里一伸，足腕轻轻攀住鞋带，婀娜多姿的仪态就出来了，那种神奇的魔力，仿佛灰姑娘的水晶鞋。

而换上平跟鞋，整个人变得松松垮垮，写字楼里的紧致优雅感立马消失了。她的鞋柜里除了一双跑鞋，一双拖鞋，其余的就全是高跟鞋了，圆锥尖跟，细柱跟，酒盅跟……高高地耸立着，如同一小片优雅的森林。

他是她的同事，不同的是她做文案，他是财会。

却总有那么多相遇的机会。楼道，餐厅，旋转门。在隆隆上升的电梯里，狭小闷重的所在，她抱一摞书，对着他：你也上班？那样粲然明亮的笑，几乎要将他点燃。而他站在她身边，似乎抬头才能平齐她的脸。

有时他去经理办公室，恰逢她默立于一侧，一双剪水秋瞳笑望他。他脸一红：你也在？

他们是熟稔的，能从万头攒动的人流中认出彼此；却又是陌生的，下班后，一个向南，一个向北。那条街不知是建筑还是什么原因，鞋踩在上面发出空洞响亮的声音。人称空心街。他背对她踌躇不定：是否约她喝一杯咖啡或者别的什么？可她那样高，自己……万一她拒绝，整天出出进进的见面，很伤面子的事情。她的高跟鞋敲在地面上，那样的优雅美妙，却让自己无比懊恼。

他去过她的宿舍，那是公司酒会后随一帮人一起去的。她的居室娴雅明净，梳妆台上的花瓶里是一束怒放的红玫瑰：这样的女孩，追求者一定不会少吧。

夜里辗转酝酿无数次的话，一见到她勇气尽消，仿佛舌头都短了。如果她累了，自己的矮个子连一副偎靠的肩膀都不能给她的。一日日的见面反成了煎熬。心事如何能瞒得过别人？热心的哥们帮他策划，终于寻得一个绝好机会。

那日他们去她宿舍一块聚餐，她急急地吃完道：我不伺候你们了，还有事情呢。说完去洗漱沐浴。她新买的高跟鞋就摆在浴室门口。促狭的男孩子会心一笑，酝酿已久的计谋三五分钟搞定。他看在眼里，忐忑地祈祷凭天借力。

她化了淡妆施施然去赴约。走到半路脚底一崴，鞋跟齐刷刷地折下来。他恰到好处地出现了，关切地问：怎么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去买来一双平底PRODA休闲鞋，其实是早就买好的，要好的哥们在另一处候着专等他去拿。

约会自然是泡汤了，他水到渠成地请心情恶劣的她去喝咖啡。

他心下暗喜，她却眉目不展，不时地看窗外――是看那个高个子男人吧？她的心，原来始终不曾在自己的身上。执着一杯咖啡，他万念俱灰，来时的踌躇满志化作声声叹息。那是一杯爱尔兰咖啡，是她平时爱喝的。味道竟是那样一种千回百折的苦。

本来他要送她回宿舍的，她穿着PRODA，一歪头刚好能够偎到他肩头。三年的相思他不甘心就这样成灰，哪怕她把她的头靠在他肩上，流一点泪，是为刚才的那个男人也好。仿佛内心一丝挣扎，他执拗地说，我送你吧。她冷漠道，不用了。

她向南，他还是向北。她穿着他苦心买来的休闲鞋，扑扑踏踏地走着，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一颗沉沉浮浮的心，就这样无望地灰了。冷了。硬了。

两年后，他结婚了。最爱无缘，任谁也是一样了。他这样安慰自己。新婚典礼上他肆意猛灌，醉得一塌糊涂，大伙笑着说，你看娶媳妇把他给乐晕了。

她的高跟鞋一直孤独地响着，他向北，她还是向南。

她结婚是公司里他们那批单身里面最晚的。她的心，那么高，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上她呢？

那天下班突然下起了雨，公司门前挤满了等计程车的人。那个来接她的男人打了一把黑伞，她小女孩一样跳到伞下去。那个男人竟然也只能挨到穿了高跟鞋的她的眉头，也是个和自己一样的矮个子！

他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他喝得酩酊大醉――他结婚后第一次喝那么多，心却是异样清醒的，约了她到那家咖啡馆。红着眼睛问她当初为什么不选他？

她说她的先生个子虽然矮，但是却能坦然买她最爱的高跟鞋她穿，他个子矮，但他的心魁伟丰厚，比一副高大的肩膀更能给她偎靠。

原来他折断她的鞋跟，她自始至终都知道，也让她从此彻底地远离了自己。

他不知道，那双PRODA，她一直放在鞋盒子里，每次看到都会拿出来：一个连自己个子高矮障碍都逾越不了的人，怎么值得她托付一生呢，虽然她那么黯然心伤地爱过他。

最后，他向北，她向南。她脚上的高跟鞋敲在分别的路面上。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他的心上，只是那声音，从来，从来没有这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