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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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结束时,我考了全班第一名。接过成绩单正准备回家时,却被告知暂时不能回家。原来校长临时将全校学生的考试成绩进行统计,然后不分高低年级,将总分排在前六名的学生拿出来进行表彰。大家兴高采烈地跑进“礼堂”里,等待着表彰大会开始。当时正下着大雪,北风裹着雪花从破烂的四壁涌进来,不一会儿,礼堂里四周都堆起了雪花。站在墙边的同学纷纷往里面挤,原本排得整齐的队伍便乱了,最后大家都拥成了一团。

正当大家冷得直跺脚时,校长终于夹着奖状和奖品出现在主席台上。校长报出了第一名学生的名字,然后就是第二名和第三名。突然我听到校长念出了我的名字:“夏昕,全校第四名!”那一瞬间,我的心几乎跳了出来!当我挤到主席台时,我听到校长说了一句:“第四名的奖状和奖品不知怎么不见了,第五名来吧!”我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第五名和第六名走上主席台,神采飞扬地将奖状和奖品领走了。

不知道是怎样郁郁寡欢地踢着路上的厚雪,一步一个哀怨地走回家里的。我十分清楚我领不到奖状和奖品的原因:那是因为爷爷曾被错划为“地主”,尽管爷爷在我上小学那年被了,但我仍被别人骂作“地主崽子”。而那位与我家互为邻居的校长,一直就将我当“地主崽子”看待。当我满身雪水地回到家里时,体弱多病的母亲认定是我顽皮,便抽出一根干竹枝往我身上抽打起来。我痛得眼泪直往下掉,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地任凭母亲抽打。当母亲发现不对,停下手中的竹枝追问我是不是考砸了时,我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大哭起来。那根高举的竹枝立即从母亲手里掉了下来,母亲默然地坐在那里,泪水从母亲的眼眶里流了出来,掉到火盆里燃得正旺的木炭上,发出一声声“扑哧扑哧”的碎响。

“学校没给你奖励,我给你奖励。但是,你要记住,这事不要记恨谁。”母亲说着就去将家里惟一一只母鸡宰了,而这只母鸡,原本是留着几天后过大年时再宰杀的。当母亲冒着满天大雪将鸡剖洗干净炖好端上桌时,我发现母亲的双臂已冻得通红。一大碗喷香的鸡肉,成了那整个冬天最好的“奖品”。而母亲在我委屈时给我的慰藉与鼓励,鸡汤般滋润我整个心灵,成了我一辈子最好的“奖品”。

许多年过去了,时间像一把锋利的刀,将厚厚的记忆越削越薄。对那位当众羞辱了我的校长,我当年太小,不知道怎么去恨;长大了,又忘记去恨了。前不久又见到了那位老校长,我十分激动地去跟他打招呼,他竟浑浑然看着我,目光里满是呆滞。得知老校长已患有精神病时,悲怆竟溢满了我的心。

我常常想,宽容与释怀,于岁月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奖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