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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女孩 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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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镇的人只要提起胭脂就会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啧叹,包括男人在内。

胭脂在姚镇出名是在12岁那年。那年胭脂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爱说爱笑的孩子。胭脂家在我家隔壁,我和胭脂同龄,她有事没事就会找我,我有事没事自然也会去找她,慢慢地胭脂和我成了好朋友。镇上的人经常会看到我和胭脂在河边一起洗衣服,或农忙时节我们结伴一起给在地里干农活的家人送水。但是他们对胭脂的印象比对我深刻得多,主要因为胭脂爱笑,她几乎每天都咧开嘴笑,有事没事都笑,好笑不好笑也笑。而我脸上找不到一星半点笑的影子。

胭脂的精神没有任何毛病,她的精明远远超过我,这在以后得到了绝对的证明。胭脂虽是独生女,却没有享受到独生女的优越待遇,她在家里什么活都干,喂猪养鸡,洗衣做饭,只要能做的事情她都揽着做;她之所以如此勤劳是因为她母亲常年身体不好。所以胭脂在姚镇早已是人所皆知的孝女。而这无疑又给年幼的胭脂罩上一层耀眼的光辉,是我比之不及的。

除了爱笑,胭脂还爱说话。她贝壳一样薄薄的两片小嘴只要张开就不容易使它再闭上,从里面滔滔不绝流出来的话大多都是我从未听过的,内容不但新奇,想法也很独特,使我对胭脂不得不另眼相看。有一点,她只在我面前才表现出夸夸其谈的天赋,我从未见她在任何人面前多说过什么话。她说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多说话,他们什么都不懂,跟石头一样冥顽不化。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胭脂有时候说出的话往往超出常人的思维,让人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仿佛置身于云里雾里会让你傻半天,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说些什么,那时她的眼神也是怪怪的,总让我想起我那有精神病的远亲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恐怖,但却瘮人。

秋天是胭脂最活跃的季节,满山遍野的野黄灿灿的,幽馥的香气飘荡着被微风送出老远,胭脂没事的时候就会拉上我跑到山顶找一处安静地坐着,俯瞰山下空旷的田地,和远处小如黑豆般的农舍,一对玻璃似的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时她会悄悄对我说些让我莫名其妙的一句半句,她说,男人为什么非要和女人在一起?或者是,男人离开女人就活不下去吗?诸如此类。我对她如此小年纪就“男人”“女人”这么随便叫感到害羞,在我幼小的概念中男人和女人一定要长大结婚嫁人以后才可以这么随便叫出口的。我惊异于胭脂的满不在乎。那时我想胭脂的思维就像傍晚时分连绵起伏的远山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赌博的风气是由姚大引发的。在广东打工的姚大是在寒露那天晚上悄悄回到姚镇的。第二天他在街上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人们才发现他又回到了镇上。人们看到他时脸上的表情无不先惊愕后鄙夷,就连招呼的腔调也充满了嘲讽,开始姚大脸上还闪过一些青白,后来就不以为然了,嘿嘿一笑了事。姚大是姚发的大儿子,三年前他与弟弟姚二为分家产大打出手,险些把姚二的脑袋用铁锹给铲掉,事后人们议论起那次事件都会不无惊惧且掺杂着遗憾说,就差一点点,姚二的脑袋就搬家了。事发当晚姚大和他老婆卷起铺盖双双下了广东,一去就是三年。人们以为他们不敢回来了,想不到姚大居然在冷风瑟瑟的季节又回来了,回来的只他一人,他老婆没有同他一起回来,显然仍在广东打工。

姚大的归来为死水般的姚镇带来一些波澜,人们幻想姚家必定又会大闹一场,并且期待着看热闹。但出乎意料,姚家上上下下的表现异常平静。原来姚大在回来的当天晚上揣了二千元敲响了姚二家的大门,他把一沓人民币往八仙桌上一甩,派头不亚于大老板,把姚二夫妇见到他时立即窜上头顶的怒火硬生生给压了下去,接着和好如初的两兄弟在如豆的煤油灯下头对头进行商讨,商讨内容只他们两人知道,连姚二的老婆都不知道丝毫,就在姚镇人们的热切盼望落空之后,姚二家的赌博粉墨登场了。正是农闲时节,没有外出打工的大小爷们因倦怠而日显慵懒无聊,赌博的兴起给他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娱乐,姚二家很快成为姚镇人所共知的赌场。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姚二家总是烟雾缭绕,人满为患,搓麻将声伴着吆喝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姚二的老婆金子趁机做起了生意,主要以烟为主,间或也有小孩子吃的零嘴,而向来灰头土脸的金子也使自己来了个大转变,涂脂抹粉,上上下下拾掇得异常光鲜,看着着实养眼,开始把姚二的眼睛都看直了,竟不相信和自己睡了那么多年的老婆还有鲜亮的时候。别的男人见了也会顺便夸上几句,流痞些的趁人不注意抓过她的手摸上两把,金子既不气也不恼,轻轻地把手甩在双方肩上,嗲嗲地说上一句讨厌死了,让人想起旧时候妓院里面卖弄的。一切转变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一夜之间风平浪静的姚镇变得不同寻常的热闹了。

胭脂的父亲姚胖子也参与到赌博的行列。在这件事上他起初并非主动,而是被人拉了去看热闹,慢慢地他竟在姚大的鼓动下由玩上两把以至最后上瘾,终不能自拔。赌博如同吸鸦片,一脚踏进这道门槛,再想回头可就比登天还难。他是赌上瘾的几个人中程度最严重的一个。开始他的手气倒还不错,几圈下来几乎都是庄家,把其余三人赢得眼珠子只差没从眼眶蹦出来,脸也一个比一个黑,都赛过张飞了。后来就不灵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上桌就输,一夜下来难得坐几回庄。他跟别人一样越输眼越红,也越想玩,总想着要把输掉的钱捞回来——这是所有赌徒的通病。输了钱的姚胖子回家不是摔东西就是打人,看见自己病恹恹的女人横竖都不是,抡起笤帚就是一通狠揍。老婆香红只有咬牙忍着不吭一声。出完气姚胖子肥硕的身体跌倒在床上,很快打起呼噜。胭脂听到呼噜声知道父亲睡着了才轻手轻脚来到母亲身边,昏黄的灯光映着母亲苍黄的满是泪痕的脸,母女目光相遇,香红捂着嘴低声饮泣,胭脂也跟着掉起眼泪,耳畔传来父亲打雷一样的呼噜声,她恨不能用臭袜子把他张得大大的嘴给塞上。

一家三口,胭脂和她母亲奇瘦无比,姚胖子却胖得惊人,高高大大的他横在那里像堵墙似的。前年交公粮的时候他上磅一秤,足足二百一十五斤。同样的饭菜,瘦人怎么吃也胖不了,胖人仍一个劲往横着长,好像他吃下去的不是饭,而是添加剂似的。姚胖子对自己超然的体形全然不在乎,他甚至还嘲笑身板瘦得不成样子的男人,说他们哪像男人,跟个娘们儿差不多少。他总是拍着自己肥嘟嘟的肚皮满脸自豪地说,瞧,多壮实,打起架来咱一个顶仨。因为他胖自然没人跟他发生口角,即使有些矛盾别人也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方倒不是怕他,而是怕他那身横肉,看着就让人发怵,万一真交了手不吃亏才怪呢。真是傻人有傻福,胖人自有胖人的好处。别人怕他,胭脂却不怕,如果他不是自己的父亲,往死里打她母亲她早用斧头把他劈柴般给劈了,她说到也是能做到的,这话她曾对我说过不止一遍,我每听一遍心脏就会跟着剧烈弹跳一通,用惊骇的目光盯着她。胭脂则被我夸张的表情弄得哈哈大笑一阵,说,看把你吓的,胆子比老鼠还小,幸亏你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