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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保龄球撞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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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珠明(国家级保龄球教练):世界上最容易上瘾的事除了吸毒就数保龄球了。

项淼(全国少年保龄球锦标赛冠军):我的梦想就是跟沈教练到韩国考职业保龄球手。

钟兴其(项淼的父亲):我们只知道保龄球是一项体育运动,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花钱。但孩子喜欢,做长辈就要为他铺平道路,如果再学不出来,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沈珠明: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项淼正好24岁,所以我们不能有丝毫懈怠,还要一球一球练下去。

2001年6月25日。沈珠明与他的徒弟项淼接到中国保龄球协会将于7月16日在武汉市举行2001年全国保龄球少年锦标赛比赛的参赛通知。

7月19日,是至关重要的双人冠军赛,江苏的张磊和项淼联手参赛。第一局下来,项淼只打了134分,比最好成绩整整少了一半。第二局,比赛开始了。项淼回头看了看老沈。沈珠明点了点头,此时,师徒两人心意相通。174分。“你打球就跟股票一样一点一点向上涨。”老沈的一句玩笑把张磊和项淼都给逗乐了。放松下来的项淼接连打出194、196、256分。

分数出来了,沈珠明盯着记分牌看了好一会,点了根烟对张磊和项淼说“两个傻小子,你们是第一名。”老沈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项淼的父亲钟兴其。

“我当时只想说‘冠军’这两个字。”可老沈还没张嘴眼泪就下来了,以至于连说了5遍,这两个字就咬不准音。“项淼他爸在电话那头急得直叫,后来我又吸了一大口烟,定了定神说:第一名!”钟兴其一听也哭了。这时老沈才想起来说“你给我老婆打个电话。”而项淼此时早已倒在地上。事后老沈对我说:“我在南京教过30-50人打曲线球,但很多人熬不住寂寞都放弃了,可坚持下来的就会成功。为打球我们几乎倾家荡产,所以我们应该拿冠军。”

从前我是一个过个年都要花7万元钱的小老板,现在保龄球是我的梦我的希望我的全部。

这里是南京,瑞金路,秋日的一个傍晚。我小心地绕过卖廉价衣服的、卖新疆烤羊肉的摊子,带着满鼻子的羊味走进银达保龄球馆。我要找的国家级保龄球教练沈珠明正在一条球道旁跟他的徒弟项淼说今天的球道刚打过油,球速会快一些。

“准备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开始。”沈珠明掐灭了香烟,盯着前面的保龄球,项淼也盯着那10个瓶。持球、推球、摆荡、滑步、掷球,黑色的球急速滑过球道,“哗”,9倒1立,再补,一个“小满”。

“再来一次。”持球、推球……项淼再一次重复刚才的动作,这一次倒了8个。“你这个动作不对。”沈珠明习惯地摇了摇头,“你要体会球从中指到拇指这一段距离的感觉,要习惯对于这一段距离的把握,在球出手的一刹,就靠这段距离及时调整,再来!”师徒两人一点一点地分解着投球的动作,保龄球,这在我眼中很休闲很娱乐的游戏变得魅力不再,这在我眼中原本很简单的东西,变得不再真实。

我只能无聊地坐在一旁等待老沈闲下来。

可沈珠明还是来回地在球道上忙着,一会儿用胶纸在保龄球的表面贴个“十”字,说:“刚才我们贴的‘十’字中心朝下,才正确,再来。”项淼掷球,就在球要出手的一刹那,老沈叫了句:“项淼。”项淼回头。

这样他们师徒就有了下面一段对话:“你为什么停下来?”

“你在叫我。”“就是你老爹在叫你,也要投完球再说,再投。”项淼持球再次重复上面的动作。“项淼。”后者再次回头。沈珠明也不说话,顺手拿起教鞭抽在项淼的腿上。

终于训练完了,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大家都很开心,沈珠明笑得最欢,他边下楼边四下打听,说吃什么,可饿坏了。接着大伙就被他领进了一家大排档,随后他就居案而坐,一支又一支地吸烟。直到菜全部上齐。

今年37岁的沈珠明是一个地道的南京人,中学毕业后留在一家机械厂摸着车床和零件,那时他满脑子装的都是:如何卖打火机赚钱,如何打毛衣赚钱,如何贩黄鳝赚钱……摸爬滚打许久之后,他在机电这一行慢慢有了些名气,并有了自己的店铺,大小也是个老板。做了老板的沈珠明平时只抽中华烟,过个年要花7万元。做了老板的沈珠明也跟许多大大小小的老板一样,心宽体胖,身体有恙。于是就有好事者劝他去打保龄,他去保龄球馆看了一下,转身说,这玩意儿跟农民工摔砖头一样,坚决不肯打。

“坚决不打”的老沈还是上了场,结果第一局就打了147分,当他在朋友们的惊讶与掌声中得意洋洋地走下台时,他唯一的感觉就是与机器抗衡并战胜它之后就是爽。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与朋友聊天谈保龄,闲下来就往球馆蹭,他天天夹在腋下的老板包也换成了登山包,里面装着他花1500元买的球和1300元买的鞋。沈珠明这一生已无可救药与这种“农民工摔砖头”式的运动紧紧联系在一起了,只不过是,当时他并未意识到罢了。

后来,他开始引人注目。“南京曲线球打得最好的人”,圈子里都这么说他。他打球的时候总有人围观看他,而他从不看别人打球,有一种舍我其谁的味道。直到有一天,老沈在一家保龄球馆看到3个人在,他被其中一个小个子的球技彻底征服,而这个小个子也在观察着旁边球道他这个大个子的每一局得分。连打3天后,小个子在球馆经理的陪同下找到沈珠明。球馆经理告诉老沈,这位韩国的平龙善先生,是PBA(保龄球职业锦标赛的职业选手),在PBA中排47位,是世界级的高手。

他想问你几句话。“这几天我发现你每局得分几乎都在200分以上,中国人会这种拐弯球的不多,你的球是跟谁学的?老师是谁?”平龙善问。沈珠明从登山包里拿出几本研习保龄球的书说,它们就是我的老师。平龙善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元钱的钢蹦放在沈珠明的大拇指的指甲盖上问他有压迫感吗?“没有。”再加一块,一直加到3块,老沈才觉得有重量。平龙善大笑:跟我学打球,一年后,你将是中国第一个冠军。

沈珠明没有成为中国第一个保龄球冠军,他只成为一名国家级保龄球教练。沈珠明说:“现在能看到的打法有两种:‘勾球’和‘飞碟球’。国际上比赛用瓶都在4磅,只有‘勾球’能打倒,所以国际PBA的职业选手全打‘勾球’。‘飞碟球’只有中国人在打,这种打法最大的好处就是简单易学。但由于‘飞碟球’是要依靠手指和腕部的力量抛出并沿直线高速旋转的,而手指和腕部的力量很有限,所以极易造成分瓶。发明保龄球的美国人发现它的这一致命伤之后就立刻抛弃了这一打法。可悲的是国内多数球馆为取悦顾客都用3.6磅的商业用球,人们用‘飞碟球’一打,瓶都倒了,就只顾说‘飞碟球’好。保龄球在中国就是一个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鸡’,它的成长太需要呵护。现在保龄球是我的梦我的希望我的全部,未来我注定是一个探路者。”沈珠明在拿到国家级教练的资格证书之后不久,南京唯一的保龄球专业便在他的参谋下在一所中专学校里静悄悄地开学了,学生来自全省共16名。沈珠明教的课是“保龄球原理与技巧”。

保龄球,我的故事,我的梦想

我一次见到项淼时,他正跪在地上卖力地擦着球道,由中间到两边,再由两边到中间,19米的球道擦下来,这个壮实的小伙子额头、鬓角上见了汗。沈珠明说这不是在让他做苦力,所有的球员都要通过擦球道来增加对球道的认识。

项淼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和沉默,他很习惯静静地站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听、看、想,不多的言语常常让我们的谈话陷入冷场。

“第一次见到你老师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啊?第一次……”“第一次上课,沈老师给我们讲球理、讲动作、讲感觉,就是不让我们摸球。即使去球馆也是练动作。后来他说,半年打基础,6年定型,一辈子受益。但是另一个教打球的老师却不,上来就把我们拉到球馆。”“沈教练把我们叫到一起说:我打了3年保龄球唯一没变的就是动作,如果我能打50年保龄球的话,我50年的动作都不会变。得益于什么,得益于基本功。每个人学会动作要半年,学会逐步协调,自己找感觉,定形要6年。你们现在看我的动作这样舒展,打个球轻而易举。当年我的动作总做不到位,耳朵都被师父揪破过,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脚,才有今天。”“第二天,我就跟沈教练上了场练动作,举杠铃,一天下来我们被搞得腰酸背痛,大家都在暗处骂沈教练。”“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在下课后跑到别的球馆看你老师打球呢?”“我觉得老师打得正道。”从此以后,沈珠明练球的地方就多了这个不多话的孩子。天天拎着一双破球鞋来,来了后也不打球,就在球道上来来回回地练步伐。几次下来,球馆的老板嫌烦,就去赶他走。项淼大着胆子说,我是沈珠明的学生,是他让我来的。一听跟老沈有关,球馆老板也只好作罢。老沈爱也就爱这孩子的执着,就用心地教他。一个刻苦学一个用心教,项淼进步得相当快。

“1999年末的一天,教练对我说,你学得很快,很好,把半年的时间缩短到了3个月。从今天开始你可以打球了。”为了省钱,项淼提着老沈的一个旧球上了场,第一局打了120分……寡言的项淼没有让沈珠明失望。按沈珠明的说法,他两年才达到的水平,项淼8个月就达到了。

如沈氏师徒打出勾球划出的曲线,沈珠明在办班思路上与其他人分歧越来越大。终于,2000年新年过后,他接到通知:沈珠明,保龄球学校你就不要管了。

还能说什么呢?心里不是滋味的沈珠明只好下课。

心里很不是滋味的还有项淼的父亲钟兴其,他望着有点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儿子(项淼):“沈教练走后谁来教你曲线球呢?”无奈的老钟又把儿子带到沈珠明家。“只要你家儿子想跟着我学,即使我不在学校了,我还是带着他练。我看这孩子以后一定能打出来,你们要相信我你们就把孩子交给我,不相信我你们就把他带走。”“既然小孩子已走到这条路上,压力再大也要学下去。”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父亲和教练为孩子订下了协议。面对自己今后10年要走的路,项淼并没有多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感觉,“我的梦想就是跟沈教练到韩国考职业保龄球手。”如果没有梦想,这个世界会多么荒凉。

秦淮人家的艰难岁月,平常的父母,特殊的孩子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我由沈珠明领着去项淼家。在一条叫柳叶街的小巷子里,与来接我们的项淼迎面相撞,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旧T恤,在一条昏黑的过道尽头住着钟兴其的一家。

在钟兴其的谦让中,我踏进这个沿河而居的秦淮人家。这是那种老式一明一暗的房子,比你能想象的还要老,里面住着钟家老老小小5口人,再加上一些零散的旧家具,简直就无立锥之处。“坐哪儿呢?”最后我们总算在秦淮河边坐了下来。面对脚下缓缓流淌的河水,面对我、老沈和儿子,钟兴其微笑着,任由着目光延伸的方向,眼神中一点自信、一丝风霜。

“当年我考大学时差4分,后来大学扩招,我是能去的,但我是一个孤儿,靠在街道小厂糊纸盒维生,去上学就意味着断了生活来源,我只有放弃。我没有实现的理想,希望在儿女身上实现。儿子从小就喜欢体育,我们就在“中考指南”上找,发现十五中有个保龄球专业就让他上了。

“我没有这个条件深造了,但孩子喜欢,做长辈的就要为他们铺平道路。如果再学不出来,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偏偏这时,钟兴其和爱人双双下岗,他拿123元,项淼妈妈拿193元。316元要维持一家5口人的吃喝已非常困难,哪里还谈得上支持孩子们学习,全家的希望只有落在新分的那套房子上。“房子是拆迁后分的新房。我们的经济情况不好,房子拿到手就租出去了,每月的租金用来维持项淼和他姐姐的学费。我们家基本不买新衣服,项淼身上的衣服是我的,裤子是他姨妈家小孩的。项淼的姐姐酷爱看书,只要是星期天,她带个面包到新华书店,站住那里看书,一看就是一天。这样省吃俭用也够了,但谁也没有想到项淼学保龄球会这么花钱。一双鞋就要上千,一个球也要上千,训练一天就要35元,这样一来靠那点租金是肯定不够的。”钟兴其和爱人考虑了许久之后决定卖房。“卖房前,我开个家庭会议。项淼一听就坚决反对。他说,这么好的房子卖了,往后我们住哪儿呀?!这也难怪他,自从他们出生,我们就住在这里,孩子们小还能挤挤,大了就不能再这样了。我就在中华门那儿找了一间平房,我带着项淼住。中华门的房子终年没有阳光,这个天都有粘粘虫往里爬,三四年了,一直过着这种分居的日子。”为了儿女们的未来,房子最后还是以10.3万元的价格卖了。在办手续的那一天里,钟兴其带着项淼第一次住进楼房里,那一夜父子俩都失眠了。

“我们现在的生活很有规律。晚饭后,儿子去球馆打球了,女儿在房间里看书,这时我们老俩口才能说上一会子话。8点钟我背上儿子的书包回中华门,等他回来,为他搞点吃的,为他烧点洗澡水。这么长时间下来大家也都惯了。”当《新闻联播》开始时,沈珠明和项淼又要去球馆了。临分手时,老沈说,这段日子,我只做两件事:一是教项淼,二是写完那本关于保龄球的书。“2004年保龄球将成为冬奥会参赛项目。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项淼正好24岁。所以我们不能有丝毫懈怠。还要一球一球地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