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能够承受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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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有一条围巾，我就会把它围到脖子上，如果我有一朵花，我就会每天为它浇水。

命运跟我开了个大玩笑。虽然在高考中我取得了我所能取得的分数，但是，以几分之差，我还是与自己心目中的名校失之交臂了。接到自己落榜消息后的那几天里，我不知胡思乱想了多少次。可能是文科女生天生喜欢幻想吧，我把自己可以想到的死的方式在大脑中通通演练了一遍，而每一个女主角都是我自己。可是，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把它付诸实践。或许，我从他身上学会了忍受与承担。

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比我大两岁。从我有记忆以来，他好像永远那么聪明，成绩也总是我们同辈人中最好的。与他在一起，其他的小孩好像永远也得不到长辈的夸奖。小学毕业后，我进了一所寄宿中学念书。但是，每次月末回家时，总能听到他的“丰功伟绩”，什么在区里的长跑比赛中获奖了、化学竞赛得奖了之类的。但是，初中毕业后，令我惊讶的是，他没有选择上高中，而是去了一所中专。他的梦想一直是上大学呀！

一年后，我知道了为什么，惟一的原因是贫穷。这时，他已退学了，进了一间理发店学理发。因为家里缴完他第一年的学费后，再也无力负担第二年的了。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再也不和我们一起玩了。而我们其他几个一起长大的孩子，好像也因为他工作了的缘故，渐渐和他生疏了。有一次回家，妈妈偷偷告诉我他精神出了问题。他不去上班了，逢人便讲他学习如何厉害，他踢球如何厉害，每次都是场上的风云人物，直到大家都听倦了，看到他便躲。后来，他便到街上扯着陌生人讲。有时候，他甚至用皮带狠狠地抽自己，哭嚷着要回学校，不要在学校一天三顿吃馒头，让父母给他买球衣。有一次，我回家看到他坐在村口使劲地咒骂他的父母与亲戚，泪流满面。因为害怕，我没有走过去与他说话。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我是那么地恨当时自己的自私与软弱。

我永远也忘不了2001年的6月，我听到了同村的同学告诉我他死了时的情景。

“他是从那所中专的教学楼的四层走廊窗口跳下去的，掉在了下边的河沟里，尸体浮了三天才被发现，都给泡胀了。尸身也不完整，大家说可能是被鱼虾啄烂的……”后面的，我全然不记得了。当时我并没有哭，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不会吧”就走开了。

可是，之后的那几天晚上我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毁掉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突然下起了很大的雨。学校的电路也不知怎么回事，整个教学楼的灯一下全灭了。耳边，女生们在一声比一声响的雷声与惨白的闪电中尖叫着。我却感到了一种心安。把板凳放倒在课桌下，我记得我蜷缩在里面起码哭了两小时。有时候无声的哭真的是一种好的发泄方式，同时也是一生中好的思考方式。泪流得眼睛发疼，却使我想到了一个可以解释一切的理由―生活不仅仅是幸福而已。他太傻了，傻到用自己的生命去惩罚命运对他的不公。其实，受到惩罚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他的父母。“你是何其自私，何其残酷啊！”我在那段日记的最后写道。

从那以后，我就时常拿自己的幸运与他作对比，这使我不敢不虔诚地认真学习。过去，我一直是一个边玩边学的人，用老师的话说是根本没有考上重点的可能。可是，随着年级的上升，我的成绩却一年比一年好。我在高考中没有失败，我考了全班第一。但是我却在志愿中落榜了。原以为我会痛苦万分。两个月后，却发现原来什么也不是。

我想我至少是幸运的。虽然我没能上我喜爱的学校，但是，我却挂在了重点大学的末班车上。在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时，我有时候也很郁闷。可是只要我一想到他，就觉得自己没有浪费时间与金钱的权利。我不是一个有大理想的人，却从他身上学会了如何承受现实与期望之间的落差。我想人有时的痛苦不过是自己的期望不能实现罢了，而生活不可能都是满足，所以，必须承担失望后的痛苦，勇敢地承担了，生活就会渐渐轻快起来，而不是被痛苦的念头折磨着。

“如果我有一条围巾，我就会把它围到脖子上；如果我有一朵花，我就会每天为它浇水。”就像这歌里唱的一样，生活给了我们什么，我们就应该去承受。如果他能早懂，就不会选择死的方式去解决。

杨金振摘自《百花》2004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