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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第一知己总让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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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已经发生的爱情故事里,命运没有给她安排位置。

无疑,爱上梁启超,是何蕙珍一生的劫。

遇到他时,她只有20岁,心性单纯而晶莹。她未婚,情感的履历如一张白纸,而他也只有27岁,风华正茂,因失败,被大清政府悬赏十万银两通缉。他先是与老师康有为逃到日本,后又只身来到美国,拟想着求助于海外华人华侨的帮助,寻找一条拯救国家于危亡的路。

在感情的世界里,所有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在故国有妻有子,并且,妻子李惠仙是个大家闺秀,在他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下嫁于他,从锦衣玉食的京城,一路随他来到山野乡间,彼时,他的家里穷得连个婚房都没有,夫妻二人仅有的一间赖以栖身的小屋,还是向同族借用的。

那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没有一句怨言,挽起袖子便担起了家的责任,她无怨无悔地操持家务,孝敬老人,教只会说广东方言的丈夫学习京城官话,与丈夫相濡以沫,只因她爱他,在她眼里,他是她的天,她愿意为他俯首,付出自己的所有。

变法失败后,清兵抄家,李惠仙从容面对,为了不拖丈夫的后腿,她几经周折,扶老携幼逃到澳门。

在流亡日本的岁月里,梁启超靠着一封封家书支撑着寂寞的情感世界,如此深情,让他即使他日再遇情缘,又怎忍心亵渎?

他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可是,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她那颗年轻的心,还是油然而生出一种与他地老天荒的渴望。

彼时,作为驰名世界的维新人物和资产阶级启蒙宣传家,他到檀香山办理保皇会的事宜,组织海外华侨支持光绪皇帝的变法维新。

何蕙珍第一次见到梁启超,是在其父为梁启超举办的欢迎宴会上,席间,梁启超即兴演讲,讲变法的必要性,讲中国的过去与未来,彼时,因邀请了诸多美国知名人士,精通英语的何蕙珍理所当然地当了梁启超的同声翻译。

当日,何蕙珍衣着朴素,发丝零乱,一点儿也没有大家闺秀的精致与文雅,事实表明,最初的何蕙珍也并未引起梁启超的注意。然而及至何蕙珍开始入座翻译,着实把梁启超吓了一跳,那个女子炯炯有神的目光,慷慨激昂的语调,流利准确的翻译,不时博得了现场热烈的掌声,顿时让梁启超对其刮目相看。

在口译的过程中,何蕙珍对梁启超的变法维新有了更深的了解,她敬重他为了国家与民族的大义奋不顾身的英雄行为,倾慕他的才学与翩翩风度,她不想,不愿,可还是身不由己地爱上了他。

她知道,这份情缘于她,不过是一个匆匆绽放的奇迹,一个悦人眼目却注定不属于自己的花蕾。她不想让自己年轻的爱情,趔趄在青春的麦田里,演讲结束后,与梁启超步出演讲大厅时,她坦诚而大方地说:“我十分敬慕梁先生的才华,但愿来生我们能走到一起。请先生赐一张小照,此生足矣!”

一个知性女子对萌生的爱情望而却步的表白,哪个男人能不动情?!

事后,梁启超果然赠给了何蕙珍一张自己的照片,何惠珍亦将一把自己亲手织的小扇,回赠梁启超。

此时的何蕙珍尚且痴痴傻傻地想,在那个男人盛大的生命里,自己只做一个过客,远远地看着他,不去打扰他的幸福。

想来,如果从那之后两个人再不接触,也许他会真的成为她生命中的过客,两个人感情的世界如两条直线,在某一点相遇,然后越距越远。然而,命运偏偏不想就此放过她,梁启超在檀香山的日子里,由于不会英语,几乎寸步难行,责无旁贷地,何蕙珍又担当起了他的翻译。

彼时,慈禧降旨,以十万两白银悬赏捉拿梁启超。知道梁启超在檀香山游说,朝廷驻檀香山领事馆买通了美国的一家英文报纸、发表了一系列的文章,攻击梁启超。

梁启超虽然善辩,但由于不懂英文,对此种攻击自是鞭长莫及。何蕙珍听说了此事,愤慨之余,遂不具名地在另一家报纸上连续发表了几篇文章回击那家英文报纸,其犀利、尖锐的笔锋,将那家英文报纸驳得哑口无言。

当梁启超得知那些替自己说话的文章竟是出自何小姐之手时,感激不已。梁启超请她做自己的翻译,教自己英语,何蕙珍欣然同意了。

无疑,能和自己爱着的人在一起,哪怕时间再短暂,亦是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她以为自己能坦然而淡定地面对这一切,然而,及至与这个男人接触久了,她才发现,他的优秀无人能比。她越陷越深,而此时,幸福于她,如不可把握的风,从发间穿过,有一种在水里沉浮,很累,却上不了岸的感觉。

她不想拆散别人的家庭,亦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最终,她选择了退让。虽然从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可她还是决定做他的妾,站到另一个女人的身后。只为,她是真的爱他啊。

有朋友读懂了她的心,主动请缨,去与她说合。

朋友委婉地劝说梁启超娶一位懂英文的女子为妻,说这样可以给他的事业带来极大的帮助。梁启超沉思片刻,幽幽一言“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我敬她爱她,也特别思念她。但梁某已有妻子,昔日我曾与谭嗣同在中国创立了第一个一夫一妻世界会,违背这个道义对不起死去的先烈。况且我流亡在外,头颅即值十万,随时有生命危险,一个结发妻子尚且离多合少,哪能再连累人家一个好女子?”

这样的回答,如一个蘸饱了墨的惊叹号,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潮湿而酸楚。

没有人知道,那一日,那个男人的一席话,让这个女子满眼的热情瞬间成冰,哗啦啦落了一地。

不久,何蕙珍的英文老师宴请梁启超,两个人再次见面,席间,梁启超躲躲闪闪,飘忽的眼神像舞倦了的蝴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何蕙珍努力控制着喷薄欲出的情感,表现得落落大方,她云淡风轻地从中国的女学,说到妇女解放,从儿童的智力,谈到造切音新字的想法。她用滔滔不绝的话语掩饰着忍了满眶的泪,她不想亦不敢让他知道,看似平静的她,此时的心里早已是铁马冰河般的汹涌。

分别时,她说:“先生他日维新成功后,不要忘了小妹。但有创立女学堂之事,请来电召我,我必来。我之心唯有先生。”

她终于说明了那句埋藏在心里的许久话,她愿意等待,哪怕这种等待里装的满是自欺欺人的傻。

面对那个女子的痴情,他再也不忍待下去,只轻声说了句“珍重”,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她用一颗女儿心,努力寻找了20年,终于找到了要找的玫瑰,可它却用尖锐的刺,扎伤了她的手心。至此,那份爱,像一只慢慢僵死的蛹,放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偶然哭泣,偶尔怀念。

那个时候的她,固执地以为那些流尽了红烛泪的岁月,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故事,她不知道,他也爱她,那个晚上,他激动之余,提笔给远在日本的妻子写了一封长信,在信中,他介绍了何蕙珍的为人之后,写道:“近年以来,风云气多,儿女情长,然见其事,闻其言,觉得心中时时刻刻有其人,不知何故也……余归寓后,愈益思念蕙珍,由敬重之心,生出爱恋之念来,几乎不能自持。酒阑人散,终夕不能成寐,心头小鹿,忽上忽下,自顾二十八年,未有此可笑之事者。今已五更矣,提起笔详记其事,以告我所爱之惠仙,不知惠仙闻此将笑我乎,抑恼我乎?”

想来,能将自己对另一个女子情怀,如实地告之妻子,如此的男人,是何等坦荡,又是何等地让人敬重与刮目相看。然而,再宽容的妻子也不愿意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对梁启超的这段感情,李惠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由于自己的特殊身份,应该“尊重公权割舍私爱”“须将身做后人师”,加之考虑到当内形势急剧恶化,斗争十分残酷,自己已没有时间沉溺于儿女私情,梁启超毅然挥刀斩断了这缕情丝。在他看来,相比于国家的危难,个人的情感终是小事。

最终,这份感情,发乎于情,止乎于理。

流水送落花远去,自己却寂寥了一生。此时的何蕙珍,认命了,她已习惯了在那个男人繁华的故事里,独留一份清净。

颇愧年来负盛名,天涯到处有逢迎;

识荆说项寻常事,第一知己总让卿。

在那个被风吹乱的夏天之后,一首那个男人纪念这份爱情的诗,成了这段爱情的线索里最后的记忆。在诗中,他视她为第一知己,而“知己”这一云淡风轻的两个字里包含的,又何尝不是一个女子爱而不得的心伤与对现实无能为力的宿命的叹息?!

摘自《那些随风而逝的名人情殇》,江苏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