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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窗上的雨越聚越多,模糊了我的双眼。
“兔子为什么有一对长耳朵?”“因为它要听到喜欢的人在想什么,所以拼命伸长耳朵。”“那为什么它有一双红眼睛?”“因为即便长了长耳也听不到心声,所以渐渐哭红眼睛。”
那是我跟高兔子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我们都喜欢,抄在日记本的扉页上。
我跟高兔子生气一周了,谁都不理谁的感觉很别扭。我不明白,我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她怎么能听别人一句闲话,就张飞一样来找我。我们曾经说过,要像小兔子一样有一对长耳朵,彼此听见对方的心声,做一辈子心有灵犀的姐妹。可是,只是一句闲言碎语飘到了她的耳朵里,我以为固若金汤的友谊瞬间土崩瓦解。我当着教室里的所有人咬牙切齿地说:“高玫玫,从今天起,我洛阳不认得你!”
如果不认得倒好了,如果没遇见倒好了。可是,我们遇见了,认得了,我们曾经是那样要好的朋友。
那时,我从外地的学校转过来,班里的女生很抱团,我瘦小沉默,像一只灰老鼠一样落在教室的角落里。高玫玫开朗漂亮,一笑,有两颗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兔牙,大家都叫她高兔子。
间操时,高兔子拍了我的肩膀,她说:“洛阳,赶紧的,一起走吧!”她的笑像奶油糖一样。那一整天,我的心里都是她暖暖的微笑。
两个女孩的友谊能什么样呢?一起去校门外的小摊子上挑拣那些小东西,高兔子讲笑话给我听,她说:“小男孩向小女孩求婚,说,你嫁给我吧!小女孩撅着嘴摇了摇头,说,那可不行,我们家人都跟亲戚结婚,我爸跟我妈结婚,我爷爷跟我奶奶结婚,我姥姥跟我姥爷结婚……”
高兔子还没说完,我已经笑弯了腰。高兔子说:“小阳,你笑起来眼弯弯的,真好看!只是,你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呢?”
再好的朋友之间也是有秘密的,我不想告诉高兔子,我跟着妈妈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老妈再婚,她嫁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每次三个人坐在一个餐桌上吃饭,我都觉得我们像祖孙三代。
可是老妈觉得很幸福,或者是故意装得很幸福。老头说一句话,她便兴冲冲地喊我:“小阳,听到没,老爸说你是美女呢!”再不就说:“小阳,快点,给老爸倒杯茶来!”那个“老爸”我听着刺耳极了。这些话,能说给高兔子听吗?我害怕她听了,也会弯着眼睛笑,露出兔子牙呢!
2
我知道是谁跟高兔子传了那句话,是胡夏。胡夏是我之前高兔子最好的朋友。我来之后,我跟高兔子走得近,于是也跟胡夏熟悉了起来,做了朋友。
胡夏是那种很拔尖的人,她说什么是不容置疑的。我跟高兔子走得近,她是不高兴的。她常常故意疏远我,或者疏远高兔子,三个人的小集团也要分伙,这很奇怪。高兔子说:“小阳,别理她!”
我便不理会她,不亲近她,也不疏远她。其实,我真的挺喜欢听她跟高兔子说话的,她们的说话像开机关枪,“嗒嗒嗒”,发射出去的话都很有意思。
我应该知道胡夏是讨厌我的。我像个入侵者,闯入她们的领地。女生们都是有自己的领地的。我怎么还那么糊涂跟她说高兔子的那些话呢?
我是嫉妒。我去过高兔子家,见过他们家的客厅里挂着大幅的全家幅,照片上高兔子在父母中间,揽着他们的肩膀,笑容幸福得如水一样流淌下来。我承认,我被刺激到了。
高兔子平常说话的口头禅便是“我智慧与美貌并重的高兔子如何如何”,比如,分担区卫生没处理干净,怕扣分,高兔子出马,找了相关的学生会这干部那领导的,搞定。回来时,她说:“我智慧与美貌并重的高兔子出马,他们还想扣分?不加分都对不起我了!”那当然是开玩笑的。
可是那天胡夏来找我玩,我正想着人家是幸福的吉祥三宝,我家怎么就是个可以当爷爷的人做我的继父了呢?
胡夏说:“那个啥,洛阳,高兔子说,你家很奇怪,你跟你妈妈和外公住一起!”
我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啊,高兔子怎么这么多事啊,都能当狗仔队的记者了。她是怎么看到我妈跟……那个老头的呢?
我说:“她什么都知道,果真是智慧与美貌并重啊!那她的狐臭迎风飘三里,她怎么不广告广告呢!”
我知道,一定是这句惹怒了高兔子。
高兔子什么都好,可老天爷真是公平的,不会让谁十全十美。高兔子有狐臭,只是很轻微的,但这足已让一个女孩自卑到尘埃里。
我偏找她的弱点说。于是,我挨了高兔子的耳光。胡夏的偷笑我想都能想得到。
我成了孤家寡人,高兔子也成了孤家寡人。谁会跟告密者真心做朋友呢?胡夏在这点上,表现得相当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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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镜子,我努力往上翘嘴角,我有多久没笑了呢?
老妈推门进来,她说:“小阳,有你电话!”
我愣了一下,谁会给我打电话呢?我拿起听筒,“喂”了一声,那边寂寂无声。我又“喂”了一声,那边怯怯地说:“小阳,我错了,原谅我吧!”
“不必了!”我冷冷地回了句,放下电话。
回到我的房间里,老妈跟了进来。她说:“小阳,我一直想跟你聊聊,我知道你很憎恨我,憎恨我做这样的选择。小阳,你爸爸过世了三年,这三年我是怎么带着你走过来的,你也知道。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能给我安定的生活,能给我们关心和照顾,这已经足够了。他是真心把你当女儿的,我知道接受起来会很难,我不逼你,只是希望你别让自己太难过。玫玫那女孩子挺好的,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朋友有时比亲人还重要。前些天,我看到你挺高兴的,我这心里很敞亮,这几天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小阳,要学会原谅别人……”
阳光暖暖地落进来,我看到老妈的头发有些花白了,她才不过四十几岁,竟然这样老了。
整个夜里我都在做梦,梦到高兔子煽我耳光,梦到高兔子拉着我的手掉眼泪,梦到胡夏阴险地笑,梦到很多陌生人指着我的鼻子说:“你是真小人,怎么能嫉妒朋友幸福,就拿她的小缺陷说事呢,看不起你!”
睁开眼,天已朦朦亮了。窗外在下着雨,雨点打在窗上,也像是打在我的心上。我打开电脑,给高兔子写一封邮件。
我把我自己的故事写给了高兔子。我说:“我承认我是嫉妒你了。你也打过我了,咱们俩扯平吧!”
大概是一夜没睡好。上课时,头疼得厉害。我用手指按着太阳穴,使劲揉。我的手被移开,一双纤细的手落到我的太阳穴上。她的味道我知道,是高兔子。
她轻轻地帮我按压,她说:“邮件我看了!”
那么早?她看了?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拍了我一下,说:“死丫头,我打电话时装得那么酷,我以为你一辈子不想理我了呢!”
我笑了,心里轻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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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金灿灿地落到我跟高兔子的身上。高兔子指着远处的飞鸟,她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悲伤,有些鸟是不能着陆的,有些鸟是不能起飞的,友谊便是飞鸟的玻璃鞋,有了它,可以休息一下,轻松一下,然后轻松飞翔……”
高兔子那么搞笑,这会儿却像个女诗人一样呢!我说:“我只想做只长耳朵的兔子,能够倾听到朋友心底的声音,能够把自己的心弄得柔软一些!”
高兔子伸开双臂,她说:“我们还要做飞鸟,勇敢地面对一切。你试着接受那个家,有那么难吗?我试着接受自己不完美,没有香妃香,那又怎么啦?这还是独一无二的呢!”
那天,我跟高兔子满街逛,她买了一只玻璃天鹅送我,我买了一只玻璃高跟鞋送她。我们手牵着手,走过飘满落叶的秋天,我觉得空气都是甜腻的味道。
回到家里,老妈出去买菜了。他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门响了,他以为是老妈回来吧,他喊:“佩珍,给我倒杯水吧!”
我端了茶进去,放在他的书桌上。他房间里的书真多啊。见了我,他的脸笑出很多沟壑来,他说:“小阳,我给你买了一套书在你的房间里!”
那是我最想要的几米的全套绘本。老妈说得没错,他给了我们这么多,我们给他最温暖的陪伴,有什么不应该的呢?
我给高兔子打电话,我说:“咱们也原谅胡夏吧!”
是的,原谅了,放下了,飞鸟才会不被玻璃鞋子束缚住,飞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