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给“女儿”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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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节过后没几天，单位就派我和两个同事到合肥抓捕逃犯，等与当地警方联系好协作事宜时已是深夜，于是我们先找了家宾馆住了下来。刚进客房我就扔下行李，迫不及待地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给老婆和报平安。手指在电话机按键上飞快地跳动着，只为让她们别为我担惊受怕。

“喂！”那边传来了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声音。我冲着话筒激动地呼叫：“囡囡，乖不乖啊？”“爸爸，爸爸……爸爸来电话了……”电话里的小女孩声音好像不是我女儿的，难道我打错电话了？她又会是谁？好奇心驱使我没有立即挂断电话，而是故意拖长了声音问道：“你是――”

“我是囡囡啊！爸爸你怎么一出差就是几个月，连囡囡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你一直不给家里打电话，是不是不要我和妈妈了？”紧接着那边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声，我想张口解释这个误会，但小女孩不容我插话，继续哽咽着：“爸爸，你在刑警队真的很忙吗？你不想我和妈妈了吗？上次我生病住院时，看到别的病床上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一起陪着，我的心里好难过。我叫妈妈打电话让你回来，可她总是说，你看见我躺在医院里会伤心的，会影响工作的，等我病好了再让你回来。爸爸，我现在出院了，身体也好了，你赶快抽空回来吧！”

我一时语塞，等想说些安慰的话时，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明白了，这个小女孩的爸爸跟我一样也是名警察，她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爸爸的消息了。听着小女孩的哭诉，我心里开始惴惴不安，不忍心再解释这个误会，决定趁势把这个误会继续圆下去。于是，我情不自禁地以一个爸爸的口吻对着话筒说：“囡囡，爸爸不是不想你，只是工作忙不过来，等我手头工作告一段落，马上就回家。”小女孩高兴地欢呼起来，又滔滔不绝地说起阳台的月季开了隔壁的小猫下崽了之类鸡毛蒜皮的琐事。

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结束这场让人同情的误会电话，只是小心地配合着小女孩，尽量不露出破绽。半个小时后，我才说了句不致让她扫兴失望的结束语：“囡囡，再见！爸爸以后会经常打电话给你的。”

两天后我们抓获了犯罪嫌疑人，准备押解回去时，我才从宾馆打印的结账明细清单上发现那晚我拨打的电话号码与自己家的号码仅一字之差。

回到无锡后，我兑现着自己的诺言，坚持每隔两天就给那个“女儿”打电话。慢慢地，我从电话中了解到小女孩爸爸的一些情况，他年长我几岁，是个基层刑警队的业务骨干，立过个人三等功。但他到底在哪个刑警队工作？他为什么几个月不与家人联系？那个“家”又在哪里呢？

上个星期，我再次按约拨通了电话。“喂！”那边传来一个老年男子的声音，我有点不知所措，难道又打错了？我吞吞吐吐着：“喂……请问囡囡……”“你到底找谁？”他极不耐烦地吼了起来。“真是抱歉，可能是我打错电话了。”我有点紧张，准备就此挂断电话。

“等一下，你是不是……”那边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说，或许是怕我挂了电话，语气缓和了下来：“对不起……我是小孩的外公，是你经常给她打电话的吧？”

我这下松了口气，感情的闸门突然被打开，郁积胸中已久的疑问汹涌而出，“麻烦你告诉我，小女孩发生什么事了？她爸爸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他一连几个月不跟家人联系？”我不打咯噔一口气说完。

在电话中，我知道了小女孩去年年初被诊断出白血病，已经住了几次医院了。可是老天没有怜悯这个已经不幸的家庭，今年夏天小女孩父亲到福建出差时遭遇“桑美”台风，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时被山洪卷下山崖，因公殉职。听着这话我不禁肃然起敬，老人继续说:“小孩跟她爸爸非常亲，为了等着再看爸爸一眼，她一直在与死神抗争。我们做大人的，又怎么忍心告诉她，她的爸爸已经……”话到嘴边，老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咽起来。接着他声音颤抖地说：“这段时间，小孩特别想念她爸爸，抢着接家里电话，只要听见是男的声音都叫别人爸爸，但都被人粗鲁地否认了。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圆了这场误会的好心人。”

“不要再说了，还是让囡囡接电话吧！”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她昨天又住院了……做完手术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回家等‘爸爸’的电话，‘爸爸’要是找不到她会着急的……”

瞬间我好像被定格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磕磕巴巴地说：“等囡囡出院了，我再给她打电话！”

摘自《新民晚报》07.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