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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野喝凉饮,过去是一匹罐,如今多为三匹罐。“匹”者,土语是片的意思。农人认为,能说一匹布、一匹马,就能说一匹叶、一匹人,婚姻不是也讲“匹配”吗。“一匹罐”,即一片茶叶可泡一罐茶;同理,三匹罐就是三片茶叶泡一罐茶。
一匹罐的茶树高大,叶呈椭圆形,甚肥厚,四季常青。每到秋季,家家户户搭梯采叶,晒干后供一年所需。此树甚少,农家自采自用,并不外售。
三匹罐则不同,该物为棠梨树叶。棠梨是一种小涩果,其叶易引毛虫,多无完好的叶片。棠梨树高三丈,且是俗物,采叶变成了折枝。棠梨树满处均是,叶产量极高,多作商品流通。不知就里的人往往将一匹罐和三匹罐混为一谈,道是名称各异,实为一物。谬也。
品茗一匹罐不讲茶道,自然无需茶座,抑或沙龙,却有茶韵。泡制一匹罐没有章法可言。拣一片茶叶,洗净放入大陶罐,将一壶开水冲入其中,片刻即成黄亮亮的茶液。搁置一夜,酿出具薄荷清香的琼浆,为暑天佳饮。在挥汗如雨的炎夏,一匹罐置十日不坏,且愈存味愈浓,消暑功用愈强。而此时的细茶不过三冲,隔夜即馊,不可再饮。
古老的歌谣是这样盛赞一匹罐的:“喝的一匹罐,做的帮工汉,干的牛马活,吃的糠菜饭;喝的一匹罐,拿金也不换,日头晒脱皮,不用芭蕉扇。”这是长工的苦中之乐,也是过去时光的乡村余韵,更是下里巴人的千古绝唱。
一匹罐代表着传统,见证着积淀的岁月。半个世纪以来,我是喝一匹罐断的奶,喝一匹罐读的书,喝一匹罐种的地,如今进城仍喝一匹罐。
三十多年前,我在农业社初学农事,由于年小体弱,做的第一桩事就是为社员们送茶,送的就是这种野茶。我那时挑一担水桶,在乡间小道上磕磕撞撞,将清凉送到田间地头。茶水一到,社员们轮流放下手中活计,你舀一碗,他舀一碗,咕噜咕噜下喉,解渴又解馋,为身体加油,何等畅快。每当此时,我似乎有了一种成就感。
一匹罐在乡下就称一匹罐树或山茶树,究系何木,无人知晓。李时珍《本草纲目・果部》顺便提起此类野茶:“今人采槠、栎、山矾、南烛、乌药诸叶,皆可饮,以乱茶云。”查相关资料,一匹罐疑似槠树叶。槠树叶圆花黄,木材坚硬,与野人所谓一匹罐树无异。但李老夫子说饮用野茶从明末的“今人”开始,并不可靠。
据传,朱元璋贫贱时喝的也是一匹罐。等他当了皇帝,有族人不远万里给他送来一包一匹罐。太监们见如此粗枝大叶,扔在宫门外。朱元璋发现后,命人烧了一大缸,赐文武百官畅饮,并当场赋诗一首:“一树发万叶,一叶饮百人;一匹飞将在,无处不国门。”因此,一匹罐也称“飞将茶”。
随着社会生活水平的提高,饮细茶成为一般人的生活习惯,但很多家庭也兼备野茶;更有高人将一匹罐和三匹罐制成瓶装饮料,进入市场流通,使之由地产品变成了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