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茶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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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摘茶叶的时间了,父母乘车回到老家,拎着椅子,拿着篮子,来到昔日的菜园。菜园由于无人看管,杂草疯长,极其荒凉。惟有那两株茶树还是郁郁葱葱的,茶树并不高,茶叶密密地挤在一起。听父母讲,这茶树种了多年,不太需要人照料。我们每年能够喝到新茶叶,大多归功于它。

父母年纪大了,走路都慢腾腾的,手脚也不灵便。老父亲叹息:“原来是一年不如一年,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我便劝他们不要回去摘茶叶了。可是固执的他们却总是在坚持,即使天气不太好,也要把茶叶摘回来,何苦呢!

记得小时候的我们,围绕在父母身边,帮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看到母亲把茶叶放在沸水里,然后捞出来,倒在澡盆里。这时的父亲从田里赶回来,脚上沾满了泥。他要开始一件庄严的工作了。先把脚仔细洗干净――父亲发达的肌肉,在泥土的熏陶下显出褚红色。父亲两只手靠着一把椅子,两只脚在澡盆中不停地踩动,然后把茶叶挤成一堆,用力拌动,茶叶也温驯地配合着。不久茶叶的汁液便渐渐流出来,直到茶叶由葱绿变成暗灰色,才能停止拌动。父亲粗壮的大手把茶叶从澡盆中抱出来,还要用手用力进行最后一次拥挤,茶叶好似在接受按摩一样,悄悄地享受着。父亲把踩茶叶当成了一种耕耘,用心劳作着。

然后母亲又开始忙碌起来了,母亲熟练地把茶叶放在火上烘烤,不时翻动茶叶,直到把茶叶上的水烤干,制茶叶才算是完成。这时的茶叶脱掉了浓妆,变得十分干练。

我爱茶叶,也源于母亲的熏陶。母亲爱喝茶,特别是浓茶。母亲是一个农家主妇,喝茶时并无优雅的动作。年轻时由于家里事多,她经常端起茶杯便一饮而尽,茶叶也是囫囵吞枣咽下去不少。而如今母亲年岁已高,虽然有很多喝茶的时间,可以慢慢地一口口饮,但更多是健忘,一杯茶放在椅子下,直到冷了很久才醒过神来,这时母亲便会自责起来,只好倒掉水,又添加一杯开水。

我总想时光如果能够倒流,我多么希望二老能够回到从前,日子虽然过得艰苦,但身体强壮,思维清晰,而今天的父母与年轻时不可同日而语,岁月催人老啊!

母亲却依然固执地要采摘茶叶,长了这么大,我都是吃父母采摘的茶叶,不知什么时候我能够亲身采摘一次,像父亲一样也用强壮的脚在澡盆里拌动呢?父母也像茶叶一样,走过了葱绿的季节,如今又像烘干的茶叶一样显得干瘪。而我总以为父亲会永远强壮,母亲会永远忙碌。

年老的父母依然在采摘茶叶,因为虽然是粗茶,但他们的儿子喜欢喝。他们的情感银行还在二十四小时营业,而茶叶只是父母情感银行提供的一项产品而已。我不知向这个银行索取了多少,偿还了多少。

品着父母的粗茶,我更多的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