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外被同胞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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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意大利裔同事亚历克斯郑重向我推荐意大利都灵电影节的参展影片《米兰的黄色:中国城制造》,他介绍说,这部影片面市不久就在意大利成了热门话题。

米兰是意大利的名城,中国城在这里也历史久远。《米兰的黄色:中国城制造》是部纪录片,讲的就是中国人在米兰的日常生活以及意大利当地人(包括华人自身)对米兰中国城的看法。导演虽是意大利人,但他却以纪实跟踪的手法,“现场直播”了中国人在意大利的故事,直接反映了几代华人在融入当地社会过程中面对的种种文化冲突。据说,片长近两个小时,原生态的剧情非常引人入胜。

虽然我不生活在意大利,也从来没有接触过中国城那个圈子,作为一名在美国生活的华人,我还是关注起了这部影片。一口气看完之后,我深深感到,无论是在意大利、还是在美国,海外华人经历的中西方文化冲突有很大的共通性,这种共有的文化冲突,很值得崛起中的中国深入思考,其中有几个场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中国“神经”――

场景一:三口之家正在讨论是否应该回国定居的话题。

母亲说:“我现在已经接受意大利的文化了,这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更加文明。”

父亲则摇头说:“我们在这边的亲戚朋友很少,没有人际关系,意大利人对我们也很冷淡,很难融入。”

母亲并不完全同意:“我承认很难融入,但人际关系是双方面的,至少这里的人尊重我们。”

两人开始争执。母亲接下来情绪激动,举出了在国内受到“人格污辱”的例子,并且说:“中国人的特点就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我在意大利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至少没有人对我进行人格污辱,你说叫我爱哪边啊?”

父亲无言以对,讨论进入了僵局。为了得到尊重,要远居异国他乡,这当然很沉重。我不由轻击鼠标、按下了暂停键,也陷入了沉思。

“你叫我爱哪边啊?”,这样的问题和争论,我在美国也屡次听到。时至今日,吸引中国人留在西方发达国家的首要因素,看来已经不是富裕的物质生活了,而是这边人与人之间普遍的互相尊重。这和总理最近提出的“要让老百姓活得更有尊严”,算是异曲同工、精神相通吧?

场景二:几位在意大利长大的年轻人在台球厅交流他们夹在两种文化之间的困境。

女青年甲:我现在大学念书,同时在餐厅兼职。我爸妈认为,我来意大利已经这么久了,还在餐厅打工,这很没面子,他们觉得我给他们丢脸了。

男青年乙:从高中开始,我就常去社区做志愿者、做义工。但我爸妈从来都认为这是浪费时间,从不支持,他们说,就是有空,你也应该多帮家里。

男青年丙:我的父母不断强调家庭,都快成一种压迫了。他们总是说,要呆在家里,要帮家里的忙,要吃苦,不能老是想着出去玩,不能学意大利人,他们懒惰,喜欢在外面玩。

看到他们年轻的脸庞上写满无奈,我愈加纠结。中国人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劣根性,由来已久,就不说了;但中国人古道热肠、助人为乐该是有传统的啊?为什么志愿者工作在国内、在国外都成不了风气呢?孩子有奉献精神,反而遭到批评。中国人的顾家,本令不少西方社会羡慕不已,目前却越来越走向极端,过度强调“小家”,公共精神严重缺乏,这种顾家之法已经乏善可陈了。

另外,意大利人看待当地华人的态度也颇让人深思。导演着墨不多,只有廖廖数语:他们非常勤奋,象被枪指住了脑袋一样,不停地工作,从来不休假。

看到这里,我只有苦笑,这似“褒”更似“贬”。勤劳固然是好事,但和其它任何事情一样,一旦过了“度”,优点就可能变成缺点了。

看完影片,我和亚历克斯聊天。没想到他也对我说,在他的印象里,勤劳和节俭是中国人最大的特点。这种肯定,令我隐隐作痛:当一个大国留给别人的最深印象仅仅是勤俭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反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