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收缩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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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初，我们的世界第一次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全部人口的半数以上生活在城市地区，并且该趋势在加剧。每年超过6000万的人涌入城市。平均每周超过100万人。然而，不是所有的城市都卷入这股急流。相反，21世纪伊始，一些国家前所未有地超越了人口增长的经典阶段，进入到一个人口持续缩减的阶段――这在历史上尚无前例。无论是在德国、美国、俄罗斯、中国、南非，还是在智利，城市的收缩无处不在。

到目前为止，收缩城市都被认为是反常的，或者是受地域限制的例外情况。南半球，或者美国、亚洲那些泛滥的发展中的经济中心大城市的图片，已经成为一种发展无处不在的象征场景。在这一视角下，收缩的城市是没有容身之处的，即便它们在20世纪同样发展成为一种波及全球的现象。

历史上不乏收缩城市的先例。战争、大灾难和传染病能将城市甚至整片区域的人口迅速消灭。有些城市经历过较长的衰败过程，比如古罗马城和19世纪中叶的东京。有些城市则同时消失，比如公元前9世纪的亚特兰蒂斯、特洛伊和玛雅。与这些先例相比，20世纪的收缩城市有其自身的特点：人口流失相对缓慢、发生在财富日益增长的和平年代，并且没有外部冲突事件的干涉。

20世纪初，工业化和其引发的快速城市化兴起100多年之后，收缩城市的数量开始增加，并且大多分布在工业化和城市化程度较高的区域。以伦敦为例，它曾作为世界第一大城市长达100年，却从20世纪初开始人口持续衰减。1901至1981年，内伦敦的人口降低了45%；1939至1991年，大伦敦的人口降低了22%。与此同时，包括利物浦、曼彻斯特、巴黎、里尔、柏林、德雷斯顿、莱比锡在内的现代城市扩张的先行军，而今成为现代城市收缩的发源地。

二战后，美国开始出现收缩城市，其势头很快超过了欧洲工业国。1950至1960年，美国大型收缩城市增加到38个，包括芝加哥、费城、底特律和华盛顿。到了1970年代，意大利和日本等国的城市也加入收缩行列。

从20世纪50年代起，收缩城市的数量和人口下降幅度开始大于扩张城市的数量和人口增长幅度。1960至1990年，收缩城市数量增加了一倍多，而同期的扩张城市只增加了约60%。这样，全球大约有1/6的大城市（居民超过10万）成为收缩城市。

20世纪90年代，西方工业国的城市收缩略有好转。然而，随着前苏联解体，受其影响的东欧和近东地区国家的城市收缩突然加剧。许多国家一夜之间被卷入政治、经济和人口的动荡之中，大量人口涌向经济发达地区、出生率下降以及人均寿命缩短共同造成了人口流失。包括罗马尼亚、波兰和乌克兰在内，收缩城市数量剧增，俄罗斯的收缩城市短时间内由7个飙升到93个。整个1990至2000年间，全球收缩城市几乎增加了一倍，超过1/4的大城市（居民超过10万）开始收缩。

和以往一样，战争、大灾难和传染病仍然会降低城市人口。但是在20世纪，破坏力更强的高科技武器摧毁了更多的生命和城市，更多的战争发生在城市而不是旷野中。柏林、汉堡、德雷斯顿因军事冲突而受害，广岛之灾成为破坏性武器的代名词。此外，大量人口被驱逐，受重新安置、递解出境和种族净化迫害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许多城市被遗弃，成为无人居住的空城。

除了战争，生态灾难造成的损失以及对人口的影响难以统计。只有那些大型事故才会引起公众注意。比如1976年意大利塞维索二恶英污染事件，1984年印度博帕尔工业化学意外，以及1984年前苏联切尔诺贝利核反应堆爆炸事件。除此以外，我们难以预计气候变化、水资源短缺和土壤退化带来的影响，据多方统计，有100万到250万人因环境灾难而迁出。

自古以来，自然灾害和疾病一直威胁着人类。这些因突发灾难而人口骤减的城市几乎无一例外能够再度发展，并且规模甚至大于以前。近期的普查结果表明，现代模式的城市收缩并不取决于突发灾难对人口产生的影响，而在于同人口数值相关的社会人群的行为方式。

理论上讲，城市人口增长有两个途径：出生人口超过死亡人口带来的自然增长；从农村迁入的人口。20世纪90年代以前，发展中国家的城市人口主要依赖于自然增长。发达国家的城市扩张来自迁入的农村剩余人口。今天，在发展中国家城市，人口增加也主要依靠迁入人口；而在发达国家，这样的途径已不可靠，农村的出生率并不高于城市，甚至会更低。

过去十几年里，很多工业区因为经济问题难以吸引新的人群迁入。制造业向服务业转换，为提高生产力而减少员工，都会导致人口萎缩。正因为此，大部分收缩城市集中在西方工业化国家。

在发达国家，城镇人口中的一部分特定人群纷纷从市中心地段迁移出去，为了摆脱闹市，为了更好的生活品质，这又造成大城市郊区的过度发展，而城市中心却出现发展停滞或萎缩的现象。美国的城市化向郊区化的转变开始于20世纪50年代，到了1970年，市郊人口翻了一倍，达到740万，首次超过城市人口。

在许多国家，城市人口的下降与总体经济的繁荣是相互关联的。人均收入越高，增长越快，出生率越低，人口降低越快，低出生率和高平均寿命引发的老龄化，又间接引发了人口萎缩。因此，经济发达国家的收缩城市相对较多。不过，根据预测，到2030年，城市人口将占全球人口的60%，增长将主要发生在发展中国家。人口回落所波及到的区域也将更加广泛，收缩城市将成为日益受瞩目的全球现象。

（摘自同济大学出版社《收缩的城市》，有删节。）